424.第424章 弱肉強食(2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2375 字 9個月前

是我。

這一瞬間,見愁想笑一聲,心裡麵那種荒謬的感覺就生出來了:“那為什麼要否認?”

“若不否認,故友會為此苦惱。”

該怎麼處理後續,或者崖山又會如何尷尬。

傅朝生回答得沒有什麼猶豫,甚至有一種格外清醒的感覺。

對他來說,這世界既沒有黑白,也沒有對錯。

若要他強行將自己的世界分成兩個部分,那麼一個部分是見愁,另一個部分是見愁之外的其他。

他不會對見愁說一句假話,可旁的人他從不看在眼中。

人情世故他不是很懂,或許是他身為蜉蝣的天性,也可能是他從未想過要浪費時間去遷就弱者。

但這不代表他不懂利害關係。

在人間孤島當傅國師的那一段時間,他便已經學到了很多。

隻是,今日的事情,卻讓他有些費解。

在他看來,見愁與其他,本來是應該分割開來,一者的變化不會影響到另一者。可今日她轉身離開時,他才發現“其他”這個部分,變得有些亂糟糟。

他能感覺到她的不高興,卻不知道原因。

在橫虛等人離開之後,鯤才提醒了他幾句。

他想了很久。

原本他覺得鯤說的不對,見愁不會因為他的作為而不高興,可詢問過後的結果,證明他的感覺不準,鯤說的是對的。

她因為他做了這件事不高興。

她也因為他當眾否認了自己的作為不高興。

傅朝生學不來人那拐彎抹角的一套,所以隻重複了自己剛才問過而見愁避而未答的一個問題:“故友覺得我做得不對?”

“……”

說實話,見愁不覺得自己有多不高興,隻是一時之間意識到了以前並沒有意識到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此刻不應該與他談論這個問題,因為很多念頭此刻都盤踞在她腦海,讓她覺得自己也不很清晰。

可他問得實在是太直接了,讓人連回避的餘地都沒有。

所以片刻的停頓之後,見愁望著他,給了平靜而肯定的答案:“不錯,我覺得你做得不很對。陸閣主與你無冤無仇,言語雖過激,的確得罪了你,可一則此事已了,二則他罪不至此。你卻辣手報複,致其重傷,斷其一臂,且還不認。”

不認是因為他考量過了利害得失。

認了會有無窮無儘的麻煩,不僅是自己,也是見愁,還有她的崖山;不認他們也抓不住自己任何把柄,左右能奈他如何?

可是說陸鬆“罪不至此”……

深綠色的瞳孔下,藏了幾分幽暗,傅朝生站著沒動一下,開口道:“他罪不至此,可我不喜歡他。”

“僅僅就因為不喜歡,便要對人下此毒手?”

雖然早就知道他是妖邪,想法會與人有不同,做的種種事情也未必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可見愁從未想過,分歧會大到這個地步。

“先前他留了一言,示我以警醒與忠告,我本是不信的。”

可現在,竟覺得陸鬆應該沒有說假話。

這般的傅朝生,說是身染血腥,手上有許多無辜的人命,並不算是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相反,在這大妖的身上,如此才算合理。

見愁忍不住思考。

到底是她以前並未深想,還是直到今時今日才有了合適的時機,讓這原本就存在的東西浮出了水麵?

她看向傅朝生,略一打量,竟一下覺得陌生。

傅朝生卻是薄唇微微抿緊了。

聽得她提起陸鬆那一句“忠告”,眉目之間已多了幾分冷意,結出幾許冰霜:“正式因為他說了這話,讓故友心生了疑慮,所以我才要殺他。”

隻是鯤死活攔著不讓,才終留了他一命。

見愁哪裡想到,竟然會從他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

不講因果的道理,簡單到極致的邏輯。

完全沒有、也不需要去思考更多,好像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根本與他自己無關,或者不覺得自己有半分的不對。

她禁不住問出口:“所以你在人間孤島,的確殺了許多無辜的人?”

“要進入極域,必得生魂作亂,才有機可乘。”

傅朝生聲音平直,並沒有提極域那已經是個判官的張湯也是因為反對他而被斬首,因為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為需要殺人,在故友看來,也是不對?”

為需要殺人……

這一時間,她望著傅朝生這一雙隱匿著歲月滄桑流變的深瞳,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想。

說荒謬也正常,說正常又荒謬。

似乎不對,又似乎很對。

身為大妖,他這麼做,不才符合身份嗎?

“還是過兩日再談吧,我想我可能需要冷靜冷靜。”

見愁隻覺得撞入了什麼迷障,不很想得透,這時候也不願在任何不理智的情況下做出判斷和決定,尤其是這種一時間不會有答案的事情。

沉默了良久之後,她這般說了一句,隻道“改日”,便欲轉身回屋去。

可就在她轉過身的瞬間,一股力量突然地從她斜後方傳來,落到了她身側的左手臂上。

竟是傅朝生驟然出手拽住了她!

平直而冷靜的聲音,已添上幾分不自覺的壓抑與壓迫:“你覺得我不對?”

見愁回過頭來,對上的是一雙少見的、並不平靜的眼眸,有如在深海裡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甚至有幾分近似於暴風雨降臨前的沉怒。

還有一種……

藏得很深的孤寂,甚而脆弱。

她忍住了,沒有動。

傅朝生抓住她手臂的手也沒有收回,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般無禮的舉動,可那一刻他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情緒,在胸膛裡衝蕩……

他覺得難受。

就這麼靜靜地對視了片刻,他才慢慢鬆開了手。

“故友覺得我不對,是因為這些人都不曾得罪我,也不曾對我有威脅,所以我不應該殺。”

“可人呢?”

“飛禽走獸何辜?既不曾得罪,也未必有威脅。天下眾生,或為人盤中餐,或為人驅役奴……”

聲音沒了那一種壓抑與沉怒,就這麼靜靜地道來,仿如深沉夜色裡流淌的水聲,透著隱約又刻骨的低沉與悲哀。

“便是這草木花樹,也生長於天地間,有其生滅。”

“佛門僧人食素不食葷,不造殺孽,可在經卷中卻將草木花樹列為無情之種,摒棄於六道之外。”

“鷗鳥捕食蟲魚,虎狼捕食牛羊,皆是強捕食弱。”

在他的聲音裡,見愁沒有接話,也沒有反駁。

她就這麼看著他,隻覺他此刻的眉眼與神態,漸漸與當年登天島水潭邊那個神秘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他的話語,也漸漸與他當年“無使日落”的言語交融。

“而你們人,捕食天地一切弱於人者。蟲魚無所免,鷗鳥不可逃;牛羊無所免,虎狼不可逃。”

“或因果腹而殺,或因需要而殺。”

“我強人弱,人視我為妖;人強而眾生弱,則眾生視人又如何?”

傅朝生是天地所生,對這天地,對這天道,從來透透徹徹,以至於半絲美好的遮掩也沒有。

理智而且殘酷。

他注視著見愁,目光裡一片的坦然。

“眾生求存,相殘相食;放眼天下,誰不是妖?”

“弱肉強食——”

“才是此方宇宙,賦予眾生真正的至理。”

放眼天下,誰——

不是妖?

見愁隻覺得有些冷,也不知是因為此刻的傅朝生,還是因為他口中說出的這一番話,更或者,是因為某些撲麵而來的、更大、更深的東西。

而他在說完這些之後,那隱隱帶著幾分不甘的聲音,才重新低沉了下來,第一次真正地喚了她的名字。

“見愁,我沒有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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