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非自鑄“我是劍”,自修己道,乃是這一代崖山弟子中又一驚才絕豔之輩,可他甚至還未來得及在這十九洲的天空裡閃耀多久,便已隕落在那一片冰原下覆蓋著鮮血的雪域。
曲正風凝視著酒盞,竟笑了一聲,又端酒起來喝。
見愁便道:“今天是白日裡出了點事,心有困惑不能解,所以出來走走,沒料想一時心境不穩,險些墮入魔障。若無旁人驚醒,說不準已落萬劫不複之地,所以……”
“你有什麼困惑?”
曲正風修煉多年,且自己步入返虛也很有一段時間了,更不用說所見所知到底有多廣泛了,不需要見愁解釋,他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直接打斷了她,如此問道。
見愁想過曲正風私底下會很不客氣,但沒料竟不客氣到這種地步,更沒料對方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
偏偏她此刻的疑惑,確需要人來解答。
所以想了想,她釋然了,如實道:“我與一位大妖乃是摯交好友,但他殺孽深重,曾殺過許多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隻為達成某一個目的。且行事不與常人等同。今日起了一些爭端,他言,弱肉強食才是此方宇宙賦予眾生的至理。妖魔精怪殺人,為人稱之為‘妖邪’;人主宰其餘弱小之萬物,便不是妖邪嗎?愚庸如我,便是在想,什麼是妖邪,什麼是對錯,什麼才是天地間真正的至理……”
什麼是妖邪。
什麼是對錯。
什麼,才是天地間真正的至理?
曲正風知道她是陷入了魔障,可竟沒想到是這樣的“魔障”,這一時間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像是聽見了點什麼荒謬的笑話,又像是想起了彆的什麼事情。
就這麼笑了好半天才停下。
末了隻用一種審視而嘲弄的目光注視著見愁:“我本以為你跨過了本該必死的問心道劫,登臨返虛,成為這十九洲上屈指可數的數十位大能之一,該是有些覺悟,也配得上‘崖山大師姐’這稱號了。未料想,渾噩至此,實在讓人大失所望。困囿你的,便是這般無聊的問題嗎?”
無聊?確是無聊。
這幾乎是天地間最無聊的問題,但偏偏又是世間每一個庸碌之人都會想起的問題,不管是頻繁還是偶然。
見愁從來也自問是個庸人罷了。
舉凡世間一般人思考這些問題,不過都是隨便那麼一想,不會深入,不會刨根問底,一定想要一個答案,大多想想便直接放過去了。因為人還要活在這世上,總還有很多要去做的事情,思考非但浪費時間,也不能使他們獲得生存所需,所以不如不想。
但修士不同。
他們既有著遠超於尋常人的壽命,也擁有著比尋常人更接近此方天地的能力。一念困惑不解,便是深淵,便是心魔。所以思考當是尋常事,也是必須事。
見愁知道曲正風絕不是這世間庸碌之輩,甚至毫無緣由,說叛出崖山,一朝便叛出了。
他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眼下言語諷刺雖然辛辣,可既然說她的問題無聊,那想必自有一番不無聊的見解了。
見愁既不惱怒,也不抗拒,反而謙遜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態,未有半點自己已經是個返虛大能的自負,隻道:“見愁凡夫俗子,所思所慮確不明智,願俯首帖耳,聞劍皇陛下一解其詳。”
曲正風嗤笑,很想說“我何時說過願為你指點迷津”,可對她此刻的應對與放低的姿態,又覺有幾分沒想到的意外。
畢竟他二人昔日的關係可算不得好。
如今她也是個返虛的大能了,卻還能這般壓下自己的姿態,移樽就教於未必算自己師友之人,稱得上有幾分虛懷若穀的氣度了。
崖山有她,或恐才是真正的幸事吧?
一身織金黑袍藏在角落的陰影裡,曲正風低垂了深邃的眼眸,沉默了一會兒,千萬般諷刺的話終於還是沒出口,隻是問她:“先拋開所謂的對錯、正邪、至理吧。你自辟一道,已過問心,不如好好問問自己:你是真的認識自己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