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終於又穩定了回來。
眾人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橫虛真人的目光在方才發生爭端的這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尤其是多看了見愁兩眼,才笑著道:“既然陸閣主已經不再追究,那正好,還是轉回頭來說眼下的事情吧。傅道友之事,我等早先也有聽聞,隻是不知,對於極域之事,這位朋友知道多少?”
橫虛真人一開口,自然再無人造次。
誰都知道剛才那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該談的事情依舊要談,甭管什麼大妖不大妖,河圖不河圖,在很快就要爆發的陰陽界戰麵前,都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眾人的目光重新移向了傅朝生,但都變得鄭重了起來。
在八十年前極域的一次鼎爭之中,傅朝生假扮成了鬼王族的厲寒,進了一趟十八層地獄,見愁與秦廣王一戰之後,將鬼斧遺落在極域,他卻並未離開,而是依舊偽裝身份,留了下來,甚至與那個不知怎麼看破了他身份的張湯一道在秦廣王手底下做事,當了個判官。
但奇怪的是,張湯並未道破他的身份。
傅朝生後來想,十八層地獄中便見張湯似乎與見愁認識,沒對秦廣王道破他的身份,一是可能察覺到他並不簡單,二是可能因為他們與見愁之間的關係。
有關於今日議事會在眾人麵前詳述自己在極域見聞之事,見愁先前已經與他提到過,所以傅朝生也不覺得有什麼,隻將自己對極域,尤其是對八方閻殿與十大鬼族的了解和盤托出。
從每一位閻君的實力,到手下的諸位判官……
他畢竟是大妖,對人的彎彎繞不了解,可在邪魔外道的世界裡卻混得很開,更不用說擁有尋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修為,了解可算十分透徹了。
眾人一開始隻當傅朝生隻與禪宗那些去輪回曆練的和尚一般,知道一點極域的事情罷了,誰能想到他竟然是混進去當過閻君手底下的大判官?
一時聽著,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獨傅朝生自己還沒什麼感覺,說到最後才皺了眉,道:“在我離開極域時,秦廣王已在同雪域密宗聯係,但具體是想要做什麼卻不知道了。”
雪域密宗!
這四個字一出,眾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起來。極域的實力,這些年借助六道輪回的力量,此消彼長之下,已經追上了十九洲許多。
再來個雪域密宗,無疑是雪上加霜。
“若情況真如這位傅道友所言,這一回極域打的必定是兩麵夾攻的打算,想要與極域裡應外合,使我十九洲腹背受敵!”橫虛真人長歎了一口氣,隻道,“二十年前雪域就已經徹底對外閉鎖,如今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一旦真讓他們達成計劃,後果不堪設想!這一回,我十九洲該早做準備,先發製人,才是上上之策!”
極域那邊他們是鞭長莫及,但雪域密宗位於十九洲大地上的北域,往西是陰陽二宗、往南是明日星海。想也知道,一旦開戰,距離極域入口處最近的明日星海,勢必成為十九洲修士主要聚集之地。若前方正與極域交戰,後方卻雪域密宗偷襲,比將遭受致命的打擊。
屆時彆說是奪回六道輪回,便是存亡都很難說!
開戰之前,雪域密宗這心腹之患若不能除,誰也無法安心!
在座之人都清楚利害,聞言都沉思起來,隻有扶道山人抬眼一看橫虛真人,直言不諱道:“先發製人,你的意思是,這一次還是我們十九洲先動手?”
橫虛真人並不否認:“不僅是要先發製人,還要在開戰之前,先除密宗!”
開戰之前,先除密宗!
這八個字說得篤定無比,斬釘截鐵,甚至流溢出幾分少見的殺機。
一塵和尚聽了之後,想了想,接道:“可是雪域密宗與極域關係緊密,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傳出去。我等若是先除新密,一旦事有不順,為極域所知,對方自東極鬼門入口攻來,隻怕我等依舊腹背受敵,更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兵分兩路即可。”橫虛真人眼底透出幾分通達的笑意,倒是不慌不亂,“一路先往雪域,隔斷其與極域的聯係;一路則駐留星海,待雪域那邊事成後立即發動進攻,便是事不成,形跡敗露,也不必慌張,退一步,東極鬼門與雪域兩路一道進攻,一樣是上策。”
“妙啊!”
“這法子可行。”
“是要先發製人才好,便是在極域打起來,也不能在十九洲上打起來,損傷牽扯太大了……”
……
眾人都認同這個辦法,隻是很快問題又來了:“隻是兵分兩路,派誰去奇襲雪域為好?”
那潼關驛大司馬沈腰一笑,唯恐天下不亂道:“這個好辦,昆吾謝道友與崖山見愁道友早年不是探過雪域嗎?應該是對那個地方很有些了解的。聽聞雪域三寶法王已廢了一個寶鏡法王,隻剩下一位寶瓶法王、一位寶印法王。另一則我們這裡可有對密宗十分了解的人,諸位前輩是都忘了嗎?”
她雍容的目光一轉,便落在了對麵。
雪域舊密,空行母央金!
媚骨天成,身如帶露薔薇,目光流轉間是顧盼生輝,一身豔麗的法袍,偏偏眉目間沒有半點輕浮,反而顯得有些冷淡。
央金聞言,自然知道說的是她。
她抬起頭來,看了雍容馥鬱的沈腰一眼,卻沒接她話,隻是轉眸向橫虛真人道:“對新密,自是央金更為了解,不管屆時派誰前往雪域,央金都該同行。”
“央金道友深明大義,實在是令人敬佩。”
眾人都知道央金原本是寶鏡法王的佛母,後來聰慧且不甘於被擺弄的命運,苦修成了空行母,擁有返虛的實力,更知她帶領舊密出走投奔禪宗之事,倒是真的由衷欽佩她。
隻是她這人選毋庸置疑,彆的人選就要斟酌幾分了。
都說是崖山昆吾這兩位天之驕子一般的厲害人物已經去過了雪域,按理來說自然這一次再派他們前去比較合適,隻要帶上足夠的人手,問題該不很大。
可偏偏,這兩人太特殊了。
早數十年青峰庵隱界的時候,就傳見愁、謝不臣這二人鬥了個不死不休,一個重傷,一個跌入極域;前兩年雪域之行更是公然開鬥,打了個天翻地覆。
若派他們前去,誰敢保證不出什麼亂子?
退一萬步講,見愁現在已經是返虛大能,謝不臣前兩天雖然過了問心道劫,也有入世中期的修為,可與見愁相比還差了老大一截兒呢!
這一回要再打起來,怕就沒命回來了。
就是眾人心裡覺得,謝不臣該是一個合適的人選,那也得看人昆吾願意不願意。怎麼說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說不準將來是要接掌昆吾的大人物,橫虛真人未必願意放他去涉險,尤其是在同行之人可能是見愁的情況下。
場中的情況,變得有些微妙。
見愁心思何等靈敏之人,哪裡能不知道這微妙從何而起?
隻是她從容得很,還故意抬眸看了對麵靜靜立在橫虛真人身後的謝不臣一眼,和善地一笑:“見愁昔日與謝道友同探過雪域,今日之事又事關我十九洲存亡,自是義不容辭,願與謝道友冰釋前嫌,再襲雪域!”
冰釋前嫌?
屁!
你敢說,我們也不敢信啊!
眾人聽了她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看著她那和善的笑意,都覺得心中發毛,並不覺得她真會如自己所言與謝不臣“冰釋前嫌”,隻怕還是趁機弄死的概率更大。
謝不臣沒接話。
橫虛真人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還是一塵和尚看得透些,也不願在這當口上再起什麼爭端,便眯著眼睛出來笑道:“不過奇襲雪域,何用勞動昆吾崖山兩大巨擘一道動手?明日星海這邊也該有人坐鎮的。我西海禪宗也在北域,又與雪域新密有些淵源,自是責無旁貸,該參與此事。所以,還是從我禪宗調派一些僧人,與央金道友、見愁小友一起,前往雪域,便該穩妥了。”
這無疑也是覺得謝不臣與見愁同去不合適。
隻是眾人聽了這話,心裡也覺得不很妥當:西海禪宗與空行母央金對雪域新密固然是很了解,可佛門在十一甲子之前做的事情可不怎麼光彩啊。雖然禪宗、舊密與新密如今是界線分明,但要有個萬一怎麼辦?
所以這一時間,誰也沒表態。
隻有高坐上首,從頭到尾都沒說兩句話的曲正風,看了看這廳中神色各異的眾人,笑了一聲,竟輕飄飄道:“許久沒同佛門打交道了,這一趟,不如再加曲某一個好了。諸位應該都沒什麼意見吧?”
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所有人毛骨悚然!
簡直比剛才傅朝生扯斷自己手臂更嚇人!
一個已經叛出崖山的明日星海劍皇,主動提出要與崖山大師姐見愁並佛門一乾人等同行,這他娘到底是安的什麼心,又到底想要乾什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