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謀和蓮照的關係向來是不大好的。
蓮照性情跋扈, 大多數時候目中無人, 向來隻對她看得上眼的人投以正眼, 而她看得上的大多都是強者或者上位者。蕭謀才入族時, 不過是個最普通不過的鬼修, 且因為癆病的原因總顯得蒼白, 性情孤僻不合群, 在無常族都是不很受人喜歡的,哪裡又能得蓮照好臉色?
隻怕明裡暗裡,被欺負過不少回。
直到後來, 才憑借著自己在修煉上的天賦,漸漸得著族中長老們的重視,反倒一躍成為無常族新秀, 這才漸漸擺脫了原來的困境。
但脾性卻似乎沒半點改變。
完全是被蓮照欺壓慣了的樣子, 一副逆來順受模樣,竟是半點沒有與蓮照相爭、揚眉吐氣的樣子, 實在讓人看了生氣。
通行的令牌都拿了, 下麵自該離開十八層地獄。
隻是在出去的一路上, 雪音都覺得很憋。
她回想起蓮照方才回來時那妖氣豔冶的模樣, 還有那一句直能刺進人心底裡的嘲諷, 整張臉都徹底冷了下來, 完全無法控製自己陰沉嫉恨的目光。
前麵走著的見愁何等敏銳?
在那視線落在她身上的一刻,她便清楚地感覺到了,心裡麵道了一聲“對不住”, 行動上卻是十分討人嫌地轉過頭去, 閒閒看了雪音一眼。
不必言語,那輕蔑嘲諷之意便傳達了個清楚。
雪音氣得渾身發抖。
見愁看了一眼卻不再管她了。
這無常族的女修蓮照,平素在族中與這個雪音可算得上是死對頭,隻因對方入族要早一些,修為也要高一些,所以總有人拿她來跟自己比較。
久而久之,沒仇也要生出點恨來。
且蓮照本就是目中無人的性情,仗勢欺人這種事情做來可謂是輕車熟路,更不用說對方對她也有惡意,逮著機會嘲諷欺負一下,總是沒有錯的。
以見愁本心來論,自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更像是流水,更像是高山,任旁人或嘲或諷,也本心巋然,絲毫不為所動。但她現在畢竟是蓮照,所以有些事,做了也就做了。
她沒有愧疚,也很坦然。
至於曲正風所化的蕭謀,本就孤僻少言,基本不用他說什麼話,自有“蓮照”處處掐尖地安排好一切,更沒有半分破綻。
一路都沒有波折。
出了十八層地獄,就在枉死城外不遠處了。
整座十八層地獄非常龐大,主體都在極域地底,出口自然不止一個,對應到極域七十二城很多地方。眼下征召來的這些鬼兵都要立刻趕赴鬼門關戰場,所以選擇枉死城外的出口,也毫不令人意外。
無常族一位長老在這裡等候已久。
他麵上都是皺紋,眉毛發白,眼瞳卻是深深的暗銀色,乃是個已經修煉到金身境界的高手,相當於十九洲的出竅境。
一見蓮照等人這時候才出來,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本該一個時辰前就到了,怎麼拖遝了這麼久?乾什麼去了?”
“這不是都在等蓮照師妹嗎?本來隻是去查探一下釋天造化陣,誰料想一去一整個時辰,倒叫我們所有人好等。”
這樣一個絕佳的上眼藥的機會,雪音當然不會錯過。
而且她現在說的都是事實,眾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到的,蓮照無論如何也無法抵賴。
這一位長老姓孔,叫孔隱,在無常族中是個頗有威嚴的人物,聽得這話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向見愁看去:“蓮照,雪音說的是真的嗎?”
真當然是真的。
畢竟這兩隻鬼修倒黴被曲正風半道殺出來抓了嘛。
但眼下顯然不敢實話實說。
見愁已將這蓮照本人的性情與作風琢磨了個透。
當下,竟是不慌不亂。
穠豔的眉梢輕輕一挑,已帶出一縷韻致,先看了挑事的雪音一眼,才將那瀲灩的眸光一轉,落到一旁並不說話的“蕭謀”身上,頗帶著幾分張揚而明顯的惡意,勾著那懶洋洋的嗓音道:“雪音師姐說的當然是真的,但孔長老明鑒,我本知鬼兵征召之事事關重大,又怎敢輕易拖延?隻是蕭師弟道中身體不適,我總不能視而不見,強行趕路吧?是以停下來照顧,為蕭師弟運功療傷,這才耽擱。”
身體不適……
停下照顧……
運功療傷……
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正常極了,但當這句話從聲名狼藉的蓮照口中說出來時,簡直不堪入耳!
誰都知道她素來不待見蕭謀,欺壓之,戲謔之,嘲諷之,善意從來沒有,惡意卻是要多少有多少。
理智告訴所有人——
蓮照這明擺著是在用這種話羞辱蕭謀,同時讓蕭謀為她背黑鍋,可算是心如蛇蠍,壞得很。
可落到感覺上,完全是另一回事。
沒有人能控製自己腦海裡亂竄的想法。
光看蓮照那斜斜看著人時候那眼神,都能被勾得心癢癢,讓人覺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越是不確定,越覺心旌搖蕩,難以放下。
不隻是男人越壞,女人越愛。
有時候,女人越壞,男人越無法自拔。
蓮照便是“壞女人”當中的翹楚之輩,一舉手一投足,莫不都是勾引,莫不都是惑誘。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目光,都落到了“蕭謀”的身上。
看他麵色蒼白,孤僻地站在旁邊,又看他抬頭看了斜睨著他似乎篤定他必定要認下這樁啞巴虧的蓮照一眼,目中湧現出幾分壓抑來,甚至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