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像是撞進了一枚巨大的、遊動的氣泡。
耀目的光彩,絢爛至極。
落入人眼底卻不是純粹的火紅或者熾白,反而是深深淺淺、彎曲交織的五色,有的地方柔軟,有的地方堅硬……
竟瑰麗極了。
若忽略它們加之於人的焚魂之痛,幾乎不似進了煉獄,而是墜入了一場奇幻的夢境。
岩漿包裹了身軀,崩碎的血肉才一浸入,便如同投火的乾柴,迅速燃燒,化作飛灰。
這時候,堅硬的骨骼也脆弱如紙。
恐怖的高溫,遠勝於世間任何一種烈焰異火,連她的元嬰都隻抵擋住其侵襲一瞬,下一瞬便已千瘡百孔!
魂魄在這燃燒的岩漿之中,便如同蛞蝓翻滾在通紅的烙鐵之上!
見愁便是那蛞蝓。
竭力地想要掙紮,可終至無力。四麵八方,都是無休止的折磨!
在為神祇少棘偷襲的刹那,她還在思考秦廣王掀起這一場爭端的目的何在,鬼斧本身又藏有何種秘密。
在被擊落這岩漿的瞬間,她腦海中,也依舊電光石火,想少棘插手此界事的目的,想那一縷紫光究竟是何來曆。
甚至,她還想起了霧中仙的石頭。
那一塊想要成為星辰的石頭……
可真當她為岩漿吞沒,徹底置身於這星辰的深處時,一切一切的考量與神思都寂滅了。
痛苦達到極致,人之體會,也就超越了痛苦本身。
炙烤的灼燙,摧毀著她的魂魄。
眨眼間竟隻餘下一道殘破的神念!
鬼斧在她身畔,衝入了岩漿之中,湧動的岩漿又再一次吞沒了她的神念,將她卷進這星辰的深處、更深處!
幻夢般的絢爛,漸漸散去。
地心的岩漿,依舊燃燒,卻沒有了光亮。
這明亮星辰的最深處,竟是一片無解的黑暗,仿佛遺留自荒古,那長夜未明之時!
鬼斧從這一片黑暗中劃過,便好似一道光,以其強大的力量和猛烈的撞擊,推進黑暗的深處,迸濺出一星遙遠的弱火!
是盤古開天,始有光亮。
於是就這一星弱火,點燃了冷寂,讓滾燙的熾亮衝破這濃稠壓抑的黑暗,衝破厚重的地麵,衝破蒼穹的塵埃,闖進無垠的宇宙!
一場席卷的爆炸!
自此星而始,整片寂靜的長夜,被轟然點亮,由近而遠,向宇宙的更深處蔓延……
可根本分不清,這倒是是真實地發生了,又或僅僅是她這殘破神念在這生與死的一線間所產生的種種幻象。
見愁所能感知的,隻有恐懼。
最真實的、無法逃避的恐懼。
因為死亡,因為消無。
當初人間孤島,謝不臣一劍,固然令她魂魄散儘,可彼時彼刻,情愛猶在,猝然之間,更多的是不解、悲愴與憤怒。而今情愛已無,又兼一路苦修,道心澄明,一切己心虛偽浮淺之念為星辰深處烈焰所灼淨,唯一能餘下的,便是此刻最強大的!
渴望生,恐懼死。
醒目地裸赤著,無可遮掩地直麵!
不曆生死,不破本心。
在這混沌之間,見愁仿佛聽見了一道透著幾分熟悉的譏誚聲:“道心不堅!已得鬼斧,卻敗給秦廣……”
她想了想,這好像是自己的聲音。
於是她回答:“非敗於祂手。”
那聲音變得輕蔑:“那你敗給了誰?”
那你——
敗給了誰?
當然是,“敗給自己罷了。”
這一個刹那,星辰深處所有的幻象與聲音,都消失不見。既沒有什麼盤古開天的幻象,更沒有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隻有她向生畏死又向死而生的一縷殘破神念!
以及,一盞悄然旋出的蓮盞。
燃燈。
盞內一豆冰雪似的焰火,散發出溫潤的光亮,輕輕罩住了這危在旦夕的一抹神念。
是聖子寂耶隕落之際,那一滴墜落的淚火!
若悲憫,若相知。
於是前塵往事,紛至遝來。
踏上修途,是死而複生,以殘魂入道,彼時對所謂天道人道,皆一無所知;
突破元嬰,是得機緣,心感頑石執念,誓與天齊,比天更高,強要成為那萬萬億星辰中最耀眼的一顆;
渡劫問心,是斬過去,存現在,終在塵世的砥礪中初窺“我道”,此刻之我,便是最好之我;
論道星海,是演天地之化,推六道之變,堪破天道我道之彆,陳明本心,舉頭三尺無神明,天地間本無至理!
那麼,此刻呢?
生死本能之外,“我”,到底還在恐懼什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