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親自請教聖仙,得其點化?
金無極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隻將十死令上殺賞那一欄看了又看:所謂聖仙一諾,便是許個聖仙力所能及範圍內的心願,而對方將竭儘所能地完成。
按理說,這完成十死令之人的要求並不過分。
可非邪天也有非邪天的慣例。
這麼多年來,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從他們這裡得知幕後發布十死令之人的身份,因為非邪天絕不透露。
就算是金無極,也隻能通過這大陣與對方取得聯係,而無法得知對方到底是誰。
可這一次的殺賞,實在有些特殊……
“怎麼,不可嗎?”
也許是太久沒有得到回應,陣法那一頭的修士又問了一句。那聲音經過了跨星域陣法的傳送,變得有些朦朧模糊,隻隱約覺得是個女修。
金無極遲疑了一下,回道:“稍待片刻。”
他不敢擅做主張,隻怕得罪了那背後的聖仙,所以決定先聯絡聖仙那邊。
於是將麵前巨大的陣盤撥了一轉。
陣法上的光芒頓時圓融強烈起來。
眨眼間,裡麵便傳出了一道微微透著幾分陰沉的聲音:“成了嗎?”
“回稟聖仙,事情已成,見愁已死。”
金無極雖不知陣法那一頭同他說話的人是誰,但從這聲音裡已察覺到一種沉沉的壓迫,頭頂上便有冷汗滲出來,說話便沒有了先前麵對那完成十死令之修士的倨傲,透出幾分戰戰兢兢。
“隻是對方提出的願望……”
“什麼願望?”
陣法那頭的聖仙問道。
金無極躬身回道:“對方說修行道上有些困惑難解,想要親自請教聖仙,請聖仙點化。”
親自請教?
遙遠的大羅天中,聖仙們的洞府或明顯或隱蔽,錯落在各處,不語上人的仙府,與昔日的青峰庵隱界,相差無幾。
隻是沒有了那許多的靈獸。
高佇的佛像周遭也沒有了懸掛的三千人頭,被湖前的金光映照,顯得慈眉善目。
不語上人便盤坐在那巨佛的肩上。
麵前是三尺展開的圓形陣法,通向非邪天的正邪殿。
在聽得陣法中傳出的這句話時,他眉頭幾乎立刻就皺了起來,心底裡第一時間透出的,竟然是奇異的忌憚。
昂宿星與璿璣星上發生的殺戮,在這上墟已經算不得什麼秘密了。他當然也知道。
這崖山見愁的實力,實在詭譎。
就算是比起當年的綠葉老祖來,也是毫不遜色。
隻不過一夜過去,忽然就有人能殺了她?
但非邪天的手段,他亦是清楚的。
無論怎麼想,也沒有道理會出錯。
所以這忌憚隻冒出來一刹,又被理智抹去了,不語上人沉凝地閉上了雙眼,思慮片刻後,道:“本座應允,但不必麵見了。放那人修士入陣,與本座相談便是。”
他到底還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能接十死令的人,修為應該都沒有達到聖仙以上,即便以意識相談,也不可能得知他的身份,更不用說中間還擱著非邪天的大陣了。
那頭的金無極聞言,當然不敢有任何反駁,隻翻轉陣法,對陣法那頭完成了十死令的修士道一聲“聖仙允了”,讓對方準備好,便再轉陣法,同時將對方與聖仙兩人的意識,彙聚在了同一陣法之內。
這一刹,天地間有嗡鳴響起。
兩道意識如兩道金色的電光,瞬間熾亮!
高高盤踞於巨佛肩上的不語上人,一句“你有何疑惑”才剛想出口,便忽然察覺到了不對。
陣法中另一道意識竟在這頃刻間化作了刀槍!
鋒銳地突進!
“轟隆!”
恢弘的正邪殿前,龐大的陣法完全承受不住這一股恐怖的力量,在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之後,轟然爆炸!
亂顫的光華甚至波及了大殿!
上頭覆蓋著的一大片黑色的玉瓦如被暴風卷過一般,掀了個乾乾淨淨!
正站在陣前的金無極哪裡反應得過來?那彩色羽毛製成的帽子頓時被打了個粉碎,整個人更是直接被摔到了大殿的牆上,化作本體的同時,猛吐了一口鮮血!
陣法內一道意識,已然在這驚變中咬住了另一道意識!
不語上人隻覺自己的意識猶如一片深沉的黑暗,可偏有一道淩厲的刀光劈了進來!
眼前的世界,驟然一暗。
亮著的,唯有那穿破了陣法、穿破了虛空,強悍刺入的目光!
他看到了一雙眼,一雙淡漠冰冷的眼。
那般的輪廓,與他從神祇處得到的見愁畫像,一般無二!
“砰!”
那兩道目光竟化為了實質一般,從他麵前這陣法,從他意識的深處撞了過來!
不語上人在隻覺得頭腦一炸,便已七竅流血!
整個人都無法在這巨佛肩上坐穩,如同被人狠狠一掌拍中一般,從高處跌落!
而高處那一座非邪天的陣法,也仿佛無法從承受這一道目光的恐怖力量一般,轟然崩碎。
仿佛從來不曾存在。
*
同一時間,荒蕪的星宿上,見愁瞳孔內那恐怖的暗光,悄然褪去。麵前那一張十死令,也燃燒殆儘,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掉在地麵上,與塵埃融為一體,再也分辨不清。
“竟然是他……”
這答案,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昔日霧中仙那句話,不由回蕩在耳旁:“隻是小友真至上墟,若得遇他,便請放過他吧。魔因心生,本是無辜,隨他去吧……”
見愁垂眸許久,終究無言。
她轉身望向那一方深坑,還有坑底躺著的自己,隻抬步走了過去,用周遭散落的土石將其埋葬。
這荒涼冷寂的星辰上,便起了一座孤墳。
墳前一塊石碑,碑上刻了四字:見愁之墓。
在最後那一橫平平拉到末尾的時候,見愁的手指顫了顫,才慢慢移開。
像是有些累了,她隨意坐在了地上。
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方小匣子。
匣子打開,裡麵躺的是三支斷掉的紫香。
見愁看了許久,才眨了眨眼,緩慢而平靜地靠在了自己的墓碑之上,抬首向高處凝望。
天空便是宇宙。
在這一望冷寂的荒原上,除了她與自己的墳塚,再無其他存在。沒有了塵埃和水氣的遮擋,無垠的星河,清晰而璀璨,傾倒進她眸底,以其瑰麗與壯闊,映照出了她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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