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2 / 2)

“而且拓印得也不是很清楚……”

謝翡默默收聲,因為鬱離的表情變得極為複雜,茫然、失落、自嘲、悲哀、怨憤……各種情緒交替變幻,最終慢慢沉下臉。

就在謝翡以為鬱離又要鬨脾氣時,對方卻忽然閉了閉眼睛,“算了,書放回去吧。”

謝翡如蒙大赦,忙合上書塞回了書架。

再轉過身時,鬱離已經恢複如常,拿著勺子準備喝湯了。

等一口熱湯下肚,鬱離抬起眼:“先記個賬。”

謝翡一聽就急了,“難道你還想要還錢嗎?”

鬱離太陽穴突突地跳,“我是說,道歉先記著!”

謝翡頓時放鬆下來,笑嘻嘻地說:“好啊,就算鬱先生忘了,我也會記得。”

暫時解決掉還錢的事,謝翡便安心下樓吃晚飯了。

可出了園子,他卻慢慢停下腳步。

他想起來那些文字為什麼眼熟了,因為他曾經見過。

在原來的世界,他爺爺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文物,隻可惜眼光不好,經常被騙。小時候,他曾看過爺爺收集的一篇報道,報道說某位專家在海外文物市場上,偶然發現了一件西周的青銅器,內底有銘文十行九十八字,是當時所知的、最早的關於“大禹治水”的文獻記載。

而剛剛書頁裡的玄妙字符,和報道上的銘文圖片一模一樣!

鬱離,叫他讀那個乾嘛?

不等他找機會問問,第二天上午,鬱離又開車走了。

這天剛好趕上周末,鬱離開到村口,就被前麵一排等著出村的小車給堵住了。

他心浮氣躁地敲著方向盤,透過擋風玻璃見不遠處的站台停了輛大巴,一行人正從車上下來。

隔著人流,鬱離注意到了個斯文秀氣的青年,對方穿著白襯衣,外罩灰色格紋針織背心,鼻梁上架著副眼鏡,一看就像文化人。

青年拖著行李箱慢慢走來,經過車窗時似有所察覺,轉頭朝越野車裡看了眼。

可惜有鍍膜玻璃阻擋,他什麼都看不到。

青年微微蹙眉,收回了視線,拖著行李繼續往村裡去。

過了村口的集市就能看見一汪清泉,周圍的田地麥浪起伏,漾開金色的漣漪。

不少人抱著畫板坐在田間寫生,他們將秋日的鄉村風光繪入畫中,也成為他人眼中的風景。

青年望著這一幕,呼吸著村子裡格外清新的空氣,多日來緊繃的情緒稍有舒緩。

他看向另一邊,街巷民居傍水而建,客棧林立。

由於這趟旅遊的決定做得太急,青年並沒有訂房,他剛掏出手機打算查查房源,就聽身邊一女生說:“你確定這兒有你說的那家客棧嗎?直播裡騙子太多了,萬一主播純粹忽悠人呢?”

“騙就騙唄,反正我們早就說好今天要來夕寧村寫生,隻是順便找找看。要真沒有,隨便換一家不就好了。”女生的同伴有些胖,她不以為意地喝了口奶茶,“其實我就想來看看主播到底男的女的。”

“可網上都搜不到大荒客棧啊,地圖上都沒有。”

“主播說了客棧在村子最裡頭,很幽靜。”

“那還要走多久啊,我都餓了……”

“要不先找個館子吃午飯吧,我想吃小吃。”

……

兩位女生說著說著就停下不動了,青年目不斜視地越過她們,心裡卻記住了客棧的名字。

一間幽靜的客棧,正好是他需要的。

村子裡的巷道很繞,青年方向感不錯,沒多會兒就見到前方山腳下有一排屋子,被半高的籬笆牆圍繞其中。

他拖著行李箱快步抵達客棧,見幾根綴著淡黃色小花的枝條伸出籬笆牆外,那裡擺著個木製的招牌,上麵用紅漆刻著“大荒客棧”四個字。

青年舒了口氣,發現籬笆門虛掩著,抬手一推。

滿院蔥翠映入眼簾,讓人打心眼兒裡舒暢,青年下意識做了個深呼吸,可下一秒,眼前的場景陡然褪色,仿佛剝落的牆紙露出了裡層歲月的痕跡,斑駁又黯淡。

院中繁花樹影消失了,隻剩下幾棵光禿禿的樹乾,屋簷樹梢上積著銀白的雪,融化的水珠滴落在泥濘的地麵,聚成大小不一的水坑。

一位身著旗袍的女人倚門而立,被幾個手執刺刀的鬼子兵團團圍住,鋒利的刀麵照出女人的容顏,長眉如柳葉,眼波若春水,一顆暗紅淚痣點在眼角,美得驚心動魄。

女人麵無懼色,塗著蔻丹的手指撚著一管細長煙杆,她吸了口煙,吐出灰白的煙霧,嫣紅的唇一挑:“各位大爺,奴家這間破破爛爛的小店一貫冷清,怎麼可能會有女學生?”

來了!又來了!

青年脊椎發寒,渾身顫抖,他又看到了那些古怪邪異的畫麵,又被那些可怕的東西纏上了,這回還換了個豔鬼!抗戰雷劇嗎?!

青年很想離開,可腳下像被墳地裡的藤蔓纏住,如同生了根一般動也不能動。他頭暈腦脹,右眼酸痛,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模糊了鏡片。就在他腦子裡那根弦快要崩斷時,忽聽有人問:“您好,是要住店嗎?”

那道聲音如泉水般清澈,驅散了青年身上的寒意,他眨了眨眼,發現一切又恢複了正常,籬笆牆內翠芸綠遍,百花飄香。

青年轉動著僵硬的脖子,見個漂亮的少年正偏著腦袋看他,眼睛裡滿是好奇。

“我……”青年聲音乾澀,他吞了口唾沫,“我不——”

“我們客棧最近搞優惠,住滿三天打八折,另外再送一天免費住!”謝翡一見青年的行頭就知道是位遊客,怎麼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反正整改後的房價比99提高了不少,大力折扣他也不虧,“要不您先看看房?”

青年嘴唇微動,由於性格比較內向的緣故,他最不擅長拒絕他人的熱情,更何況少年還長了張讓人難以拒絕的臉。

算了,隻是看看而已,青年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然而他一邁入院子,就感覺到清冽乾爽的空氣拂麵而來,痛快得好似酷暑天進了空調房。周身像注入了一股暖流,從腳底板直躥往上,將他的五臟六腑、肌肉骨骼都狠狠衝刷了一遍,原本沉積的陰冷之氣也隨之蕩然一空,就連他一直酸澀不適的右眼都瞬間清明。

整整一個月,青年還是頭回這麼輕鬆,他當即就決定住下來!

雖然才受過一番驚嚇,但青年隱隱感覺到,那些汙穢的邪物並非因為某個環境,而是針對他這個人。

畢竟,他在家能見到中年夫婦拿刀互砍;上街能見到穿著汗衫馬褂的兩撥人當街火拚;就連去市裡最有名的小仙觀請求道長驅邪時,也曾在數座神靈金像前看見一位頭戴花翎、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往功德箱裡塞銀子……

若非他心理素質過硬,隻怕早就瘋了。

也正是從小仙觀裡求來的一紙簽文引導他來夕寧村尋求解決辦法,他才會出現在這裡。

既然住哪裡都有可能“見鬼”,他還猶豫什麼呢?

於是在少年詢問他喜歡哪種房型時,青年說:“我就住這裡了,請幫我安排一間大床房,要安靜一點的。”

謝翡心中一喜:“好啊,您想住幾天?”

青年想了想,“先訂一周,行嗎?”

謝翡差點兒笑出聲,喜滋滋地要來了對方的身份證。

從身份證上看,青年是南山市人,25歲,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燕來。

等待謝翡登記時,燕來也隨意打量著大堂內的陳設,雖然樸素,卻彆有一番雅致。

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一排相框上,頓時頭皮發麻,雙腿虛軟——牆上的照片色彩不同、年代不一,有人身著秀禾服、有人穿著旗袍、還有人梳著麻花辮外加一身軍便服……

從左至右一一看來,仿佛見證了百年來的時代變遷。

但它們又有著相似之處,因為每張照片都有一個女人,那女人生了一張媚態天成的臉,眼下,有一顆暗紅色的淚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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