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謝從窗戶處探出頭,惱怒地瞪了管家一眼。
管家頓時噤聲,不敢再說讓薑寧進去的話。但他趕緊跑進去,拿了張椅子出來,讓薑寧坐著扔糖。
“嘩——”地一下,燕一謝冷著臉將窗子關上了。
然而沒過幾秒,“砰砰砰”用糖砸窗戶的聲音又鍥而不舍地響起來了。糖拋不進來,全都砸在了窗戶上,將玻璃窗砸得“梆梆梆”的響。
樓底下的薑寧也不說話,就隻是執拗地一顆糖一顆糖地砸。
一聲又一聲。
像是夏日獨特的樂章。
燕一謝索性戴上防噪耳機,繼續看書,不去管那毫無章法擾人的噪音。
然而外麵的聲音還沒停下來。
甚至聒噪的蟬都停歇了,少女還沒放棄聒噪。
燕一謝掃了一眼地麵,光是拋進房間裡的糖,都快鋪滿了小半個地板,少說也有幾百顆。更彆說大多數都砸在窗戶上。
不知道她到底是帶了多少糖來。少年終於忍不住,拉開窗戶一看。
樹蔭底下的薑寧仰著頭,抓著一把糖,笑盈盈地看著他。
而她旁邊帶來的糖,有半人高。
整整一麻布袋子。
她從山下拖了一麻袋子糖上來。
燕一謝:“……”
“你發哪門子的神經?”少年惡狠狠道。正中午,他往下看,薑寧仰著頭往上看,陽光落不到他眼底,讓他漆黑的眸子看起來比第一次海邊見麵時還要冷冽。
“你不見我,我就隻能砸到你窗子破了為止,到你不得不出來為止。”薑寧耍流氓,作勢又要丟。
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丟人就丟人一點吧,即便是死纏爛打,也要讓燕一謝收回“不再見麵”的話。
“砰”地一聲,窗戶又被少年狠狠關上了。
燕一謝緊緊攥著輪椅扶手,背靠著窗戶底下的牆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呼吸卻愈發粗重。
他漆黑的眸子裡幾乎滿是茫然……
他狠狠閉了閉眼,仍然無法理解,他都已經用那樣惡劣的話趕她走了,她為什麼還來?
在掀起他的褲腿,見過他的腿,知道他不是暫時骨折,而是永遠是個殘廢,見過他身體上最猙獰醜陋的一部分後,為什麼她還是來了?
這一切都超出了燕一謝的預料,或者說認知。
他以前從沒想象過,會有人不懼怕他雙腿上可怖的傷口。
就連醫生每次給他換藥時,都要皺起眉頭。
那麼,她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總不至於是天真地以為他是個殘疾人,需要救助和治愈。
燕一謝心中一刺,臉上再次劃過些許煩躁的情緒,他深吸了口氣,冷漠又複雜的視線掃向窗口。
他開始思考是否要讓管家將她強行趕走。
可就在這時,樓底下傳來了少女清脆的喊話聲:“不就是腿上幾條疤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雖然沒法打斷自己的腿也坐輪椅,那樣我媽會打死我,但我可以在小腿上劃幾條疤,以後夏天一起穿長褲。”
然後她就開始到處找尖銳的能劃出血的石頭。
真是瘋了。
燕一謝臉色冷得可怕。
窗戶在薑寧身後的上空被猛然推開。
薑寧微微一笑,手裡已經拿了一塊石頭,她彎下腰捋起褲腿,尖銳的那一段朝著白皙的小腿。
燕一謝瞳孔猛縮,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薑寧抬起頭,厚臉皮地說:“讓我上去,我就不劃。”
燕一謝不敢置信地怒目盯著她。
薑寧也回以老僧入定的表情。
僵持。
這個夏日最後一天,蟬鳴聒噪,少年氣急敗壞,眼圈隱隱發紅。
片刻後,薑寧如願以償地第一次上了這棟古堡的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