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聖誕節的雪下得很大, 一直延續到了新年,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白色。
過年的時候管家將庭院的雪清掃出一條路來,彆墅隻有兩個訪客, 薑寧拽著薑帆來找燕一謝玩。
薑寧把薑帆帶過來之前還很擔心他和燕一謝不和,一言不合被燕一謝趕出去。但沒想到薑帆瞬間就被二樓那些飛機模型給征服了, 看燕一謝的眼神變得崇拜起來, 變得比自己還要狗腿。
燕一謝雖然不習慣陌生人的拜訪, 但薑帆畢竟是薑寧的弟弟,他也就隻能耐著性子忍忍。
誰知道姐弟倆一個比一個聒噪,非拉著他二缺一,一整個寒假都不得清淨。
兩個少年一個少女,還有一隻一天比一天壯實的橘貓,圍在壁爐邊上打牌吃雪糕,這個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薑寧注意到自從十五歲生日過後, 燕一謝就變得有點彆扭, 莫名其妙地總是回避自己的視線, 和自己說話也不太自然。
薑寧一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又在哪裡聽到了什麼臟言穢語,還去質問過許鳴翊,是不是又是司向明他們在作妖。得到了否認的答案後,薑寧居然還是不怎麼信。這事兒把許鳴翊氣得三天吃不下飯。
後來薑寧怎麼也找不出原因,隻好強人鎖男——燕一謝一回避她的視線, 她就使勁兒盯著他,眼神快要將他的俊臉盯穿。
三十分鐘他回避二十分鐘,那少說也有十分鐘兩人是在對視的。
少年被她弄得無可奈何, 隻有努力掩飾自己砰砰直跳停不下來的心臟, 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 竭力還像以前一樣和她相處。
少年除了有時候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一切倒是沒有變。他甚至又多雇傭了一個廚師,讓兩個廚師每天變著花樣兒弄各種好吃的。
幸好薑寧從小到大就是不長胖的體質,在他這裡胡吃海喝,也依然胖不起來。
這可就讓薑帆和奶黃包痛並快樂著了。
前世的薑帆整個青春期都瘦得跟個竿子似的,這輩子的薑帆卻逐漸長成了小胖墩。幸好他縱向發育也比較狂野,才初中就已經一米七幾,這才成為了比較壯的高個子,否則薑寧真擔心他未來娶不到媳婦。
奶黃包更不必說,喝口水都會長胖的體質,小小年紀就已經超過了十斤。
管家從此多了一個新任務,每天追著奶黃包跑,逼迫這肥貓減肥。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過了三年。
薑寧逼著鄭若楠定時體檢,盯得比什麼都要勤,於是鄭若楠子宮裡長了一個小小的瘤子時,還未對健康造成什麼影響,就及時在體檢的時候發現了。她做了一個小手術,休養了一個多月,重新恢複了健康。
鄭若楠的身體是薑寧最大的心病,鄭若楠隻要身體健康,薑寧的心就定了下來。
薑寧在過完年的下學期就順利地通過恒初的轉學考試,收心認真學習之後,他的成績像是乘坐了火箭一般,竄得飛快。
最終雖然沒能一班,但是也穩定在了整個年級的上遊水平。
而薑寧這輩子沒有參加少年宮的舞蹈比賽,也就沒有遇見上輩子發掘她的那個星探。
儘管如此,她這三年裡還是和上輩子一樣開始抽條,越來越好看。
上了高中,少年少女們都開竅了的年紀,她五官明豔精致,黑發雪膚,臉蛋巴掌大,笑起來元氣十足,即便穿著樸素的校服,也掩蓋不住姣好的身段,在學校裡變得無比受歡迎,幾乎成了風雲人物,被稱作初戀女神。
每逢平安夜、情人節這樣的節日,她的桌子裡都會塞滿一堆情書和巧克力。
這幾年開始興起校園論壇,每有校花評比,薑寧一定會被拖出來反複提及。
有一次學校元旦晚會,薑寧表演了一段舞蹈,驚豔全校,直接被錄成了小視頻,在海市高校各大論壇上播放量巨大。於是十六歲那年,星探依然找上了薑寧,想要與她簽約,送她出道。
然而這一世薑寧的心境發生了變化。
上一世進入娛樂圈,是因為後來鄭若楠生病,家中需要錢,再加上她當時叛逆,鄭若楠不讓她做什麼,她偏偏要做什麼,一心想早點脫離家庭,所以才去了國外讀藝術。
但這一世,家中那些永無寧日的爭吵全都沒發生,薑柔柔那三個吸血蟲早早地就被趕了出去,薑寧自身成績又非常不錯,一直名列前茅,她便不再想走上一世已經走過的道路,而是想要順順利利地考上國內的高校,多花些時間陪陪在乎的人。
她高中的班主任也是焦灼製止的,生怕她放下學業,去藝考去了。那樣就太可惜了。鄭若楠和上輩子一樣,仍是不同意薑寧踏進娛樂圈,希望薑寧好好學習,考上名校。
薑寧直截了當地拒絕掉所有上門邀請的星探之後,她的班主任和鄭若楠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段視頻的熱度散去之後,薑寧又重新恢複了寧靜的校園生活。
這三年裡,落葉黃了又綠,燕一謝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少年不再那麼難以相處,雖然仍然有很多潔癖、不喜歡吵鬨、說話帶刺的怪毛病,也仍舊高冷陰鬱,但是至少能接受交一些朋友了。
當然,他能忍受靠近他的人仍然不多,管家和薑寧算一個,薑帆勉強算半個,從初中和他與薑寧一塊兒升上高中的嚴大航、還有另外幾人,湊合湊合加起來勉強算一個。
在薑寧的勸說下,他開始定期請私人醫生去彆墅為他複健。
雖然他對重新站起來這件事早就失去了希望,但是他一不同意薑寧就開始哭,沒有眼淚地乾嚎,吵得他耳膜都快破了,他無奈之下隻有去醫院做了一全套的康複訓練。
隻是這三年的訓練以來,他的腿仍然沒有任何康複的跡象。
少年的肩膀越來越寬闊,眉眼愈來愈俊美逼人,深邃的五官褪去了一些青澀和陰柔,取而代之的是增長了更多的銳氣和鋒芒。
他坐在那裡,如果不冷言冷語,不出口傷人,單看輪廓的剪影,和雪白的膚色,恐怕會有無數女孩前仆後繼。
隻可惜全校都知道校花身邊的那個少年,是個殘廢。
即便家裡有錢,眉目英俊,可這一點無法改變。
更何況,單單衝著他冷冰冰的性格,就沒多少人敢靠近。
如今上了高中,學校裡的學生不像是以前初中那樣,見到燕一謝就心裡發怵,還有些女生覺得他或許沒那麼難以相處,竟然不怕死地往他桌子裡塞情書。
可惜這些燕一謝從來沒看過,用他的話說就是“她們難不成慕殘嗎?”
薑寧:“……”
管家每周五會來清理一次他的課桌,這些東西他碰都沒碰一下。
至於管家和奶黃包,管家倒是沒怎麼變,可能添了幾根白頭發,但那也看不出來。
奶黃包則變化天翻地覆,徹底變成了三歲半的沉甸甸大胖子。
壓塌了一角沙發後,彆墅裡又換了新的沙發。
十七歲這年,薑寧搬家了,搬到了鄭若楠新買的房子裡去。
胡同裡太多以前的記憶,鄭若楠不想再待在那裡。
而當年投資的那兩套房,果然如薑寧所說,房價漲了很多,而一些鄰居購買的海邊樓王,則和上輩子一樣爛尾了,至今還有人在那邊鬨著還錢。
搬家之後,薑寧與許鳴翊、司向明他們的交集便一下子少了很多。
雖然從初中到高中都還在一個班,但是不再住在一塊兒之後,上學放學遇見的頻率就大大減少了。
何況在班上他們說話也少。
於是就這樣,曾經的青梅竹馬,漸漸變成了隻是同班同學的關係。
許鳴翊從一開始的憤怒、不能理解、意難平,到後來,終於認清現實,知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青春期的這幾年,他做過許多夢。
有時候會夢見薑寧哭著給他道歉,說隻是因為喜歡他,因為吃醋,所以才故意和他漸行漸遠,希望他多關注她一點。
每當夢見這種夢之後,上學的時候許鳴翊就會嘗試和薑寧恢複關係,送她奶茶或者糖什麼的,但是每一次薑寧都友好而禮貌地還回來了。這樣不出幾次,許鳴翊的自尊心就開始受不了,決心不再做這種蠢事。
而還有的時候,他的夢裡,他和薑寧關係還是很好,大家一起去河邊釣魚,薑寧穿著一條印著太陽花的裙子,走在河梗邊,死死拉著他的衣角,生怕掉進水裡。可是這樣的記憶卻逐漸變得越來越淡。
他挽留不住記憶的逝去,也挽留不了薑寧從他生活裡離開。
還有一次,他夢見了一場車禍。在那個夢裡,他和薑寧是情侶,訂了婚的關係。那仿佛是許多年後,因為薑寧事業有成,從出了機場開始就一路有粉絲歡呼。
而他一直沉著臉——因為就在前一天,他發現薑寧背後好像有一個男人。
她在國外那幾年的學費一直是從她母親公司的賬戶上出的,但是許鳴翊查出來那幾年鄭若楠公司業績就已經開始大幅度下滑,那幾年竟然有人大手筆收購了海市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小公司,並繼續從原來的賬戶裡給薑寧打生活費和學費。
許鳴翊無可避免地產生了懷疑,並以為薑寧和另一個男人做了什麼交易,他感到屈辱。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車禍就這麼毫無征兆地來臨了。
當時開車的是他,薑寧好像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們參加同學聚會,遇見鐘從霜,順道將鐘從霜接過去。因此後座上坐的是鐘從霜。
夢裡已經記不清那輛卡車為什麼失控,隻記得唯獨自己受傷較輕,掙紮開安全帶後,便迅速救人。
他先救了……他先救了鐘從霜。
那一瞬間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意識,說是報複,說是下意識行為,都並不全麵。
夢裡的鐘從霜穿著白裙,白裙上全是血,十分刺目,哭著呼救……但是薑寧,薑寧隻是臉色看起來蒼白了點,卡車是從後麵追尾,薑寧應該沒事。
是的,他先衝向了後座的鐘從霜。
然而夢醒了,薑寧卻留在了搶救台上,再也沒出來。
那場夢做得許鳴翊半夜驚醒,捂著心口,感到劇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