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點一下頭, “是的。信上還說是我舅母率先發現匈奴,也是我舅母率領的右路軍殺敵最多。舅父,舅父的中路軍隻找到一些匈奴百姓, 袁將軍的左路軍連匈奴的影子都沒見到。”看了看密信,不禁感慨,“我舅母真厲害。”
常喜不敢置信,轉向他皇帝主子,試探著說:“陛下震驚是因為大將軍夫人, 夫人她——”
小太子替他說下去, “我舅母最厲害。你直說父皇也不會怪你, 又不是大敗匈奴。”仰頭問商曜, “孩兒可以告訴楚白白嗎?”
商曜微微搖頭,“不可。大寶寶還小,知道他娘親這般英勇定會忍不住顯擺。你舅母替楚沐出征這事,我們知道便可, 萬不可傳的人儘皆知。”
小太子疑惑不解, “為何啊?”
常喜道:“會有女子被爹娘親戚逼著替父子兄弟出征。”
小太子驚得“啊”一聲,“為什麼?她們跟舅母一樣厲害?”
常喜:“當然不是。行軍打仗九死一生, 他們不想死, 就逼或騙女子替他們去。像大將軍夫人這樣自願隨軍,且有那麼大本領的, 全天下也隻有一個。”
小太子明白了, 越發佩服他舅母,“我舅母好厲害啊。”
商曜樂了,“你說幾遍了?還去不去你舅父家?”
小太子連連點頭,“去的。父皇,孩兒見著大寶寶該怎麼說呀?”
商曜想想, “你舅父安排好俘虜方能回來。你就告訴大寶寶,再過半個月他娘親就回來了。”
林寒走之前對大寶寶說得三個月。
大寶寶得知隻剩半個月,掐指一算,他娘親提前一個月,彆提多高興。
最明顯表現是楚家的飯菜裡再也沒有涼拌薄荷。
楚沐打消了自個單吃的念頭。遠在千裡之外的楚修遠卻很後悔由著林寒頂替楚沐隨軍。
鴻翎急使送往京師的奏章不是楚修遠寫的,是雁門關守備遞過去的。
京師擔憂楚修遠,守備一見大軍在關外修整,就前去拜見楚修遠,然後把京師的擔憂傳達過去。
楚修遠當時忙著接第二波糧草,沒空接見他就讓他去找彆的將軍。
密信上的內容便是這麼來的。
守備走後,楚修遠送走運糧官,告訴他們不要再送糧,回來就發現他夫人不見了。
找半個軍營沒找到他夫人,發現右路軍的人馬少了許多,楚修遠有個不好的預感,立即去找火頭軍,問他晌午吃什麼。
火頭軍實話實說,晌午吃蒸飯和醬燒兔子肉。
楚修遠深吸一口氣,忍住罵他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衝動,回去牽馬尋妻。
然而,等他找到林寒,就看到右路軍人手四隻兔子。
常言道,當麵教子,背後教妻。
楚修遠縱然想把林寒拉下馬,依然忍到他們賬中,屏退守衛才開口說,“夫人即使眼裡沒我這個夫君,我還是大將軍,你——”
林寒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個溫軟溫軟的吻。
大將軍目瞪口呆,滿腔不滿化為虛有,林寒鬆開他,晃悠悠出去。大將軍還像根木頭似的杵在哪兒,直到外麵有人喊,“大將軍,大將軍……”
楚大將軍陡然清醒,摸了摸嘴唇,看了看外麵,微風和煦,陽光正好,不是三更半夜,漆黑一片,軍帳的門簾還敞開著,林寒竟然——這女人還讓不讓人活。
楚修遠捏捏眉心,萬分想念多年前,他隻是碰一下就忍不住給他一腳的女子。
“大將軍——”
楚修遠拍拍臉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何事?”
“侯爺說他打的兔子多,右路軍吃不完,想給袁將軍送幾隻,您看送幾隻合適?”說話的小兵飛快往左邊看一下,就偷偷打量楚修遠。
楚修遠並沒料錯,匈奴百姓在雁門關西北方向。
如果不是林寒提前發現匈奴,而是按照楚修遠的要求儘快抵達預定地點,那匈奴一路往西跟族人彙合,定會遇到楚修遠的中路軍和袁浩的左路軍。
蓋因袁浩出發前楚修遠曾交代過,抵達預定地點不見匈奴立即往東推進。按照行程匈奴跟楚修遠碰頭之際,正是袁浩跟楚修遠會師之時。
然而,偏偏多了林寒這個意外,導致袁浩趕到連匈奴百姓養的羊都沒見著。
一萬騎兵加火頭軍,在外一日花費的錢財便不計其數。何況他們已出來一個多月,所以無功便是過。
楚修遠身為大將軍有權處罰袁浩,但他是商曜封的將軍,所犯也不是大錯,所以楚修遠見著袁浩就讓他好好休息,一切回京再議。
好好休息不等於吃好喝好。不然中路軍那些將士定會不服。這點道理林寒不可能不懂。再說了,林寒並不喜歡袁浩,給袁浩送兔子,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今兒的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
楚修遠思索片刻,“一隻也不送。有多餘的送去中路軍夥房——”
“侯爺說中路軍要,要吃沒有。”那士兵說完看一眼楚修遠,又忍不住往左邊瞥一下。
楚修遠見狀,挑了挑眉,故意問,“這附近還有沒有兔子?”不待他開口,“應該都被塞北侯吃了。”
“我又不是飯桶。”
萬分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楚修遠樂了,“不躲了?”
林寒的眼中閃過一些不自在,“你怎麼知道我在附近?”
“你才出去多久?”楚修遠笑著問,“用飛的也不可能這麼快就飛到夥房。”
林寒瞪他一眼,“就你聰明!”
楚修遠衝傳話之人抬抬手讓他退下,隨林寒進帳,“將士們忙了一個多月,難得歇一天,你竟然帶他們打兔子,他們心裡會怎麼想?沐兒以後還怎麼帶兵?”
林寒:“你以為我逼他們去的?”白了楚修遠一眼,“他們求我帶他們去的好不好。啥都不知道就知道訓我,虧你還是我男人,你可真讓我失望!”
“我倒是想聽聽他們怎麼求的你。”楚修遠道,“倘若屬實,為夫明兒陪你抓一天兔子,爭取把雁門關的兔子除掉七成,守兵來年也好在這邊種點吃的用的,改善夥食。”
林寒:“這話可是你說的。”
楚修遠心底微動,竟然是真的。
“我是你夫君,還是大將軍,連言而有信都做不到,何德何能統領千軍萬馬。”楚修遠笑著說。
林寒:“軍中夥食太差。不說葷素搭配營養均衡,也該讓將士們吃飽。實際上沒有肉和菜不說,豬油拌糙米飯都吃不飽,長此以往下去誰還樂意來跟你打匈奴——”
“等等,等等,什麼時候沒菜沒肉?”楚修遠擰眉,“你早上吃的蒸魚不是火頭軍做的,是你憑空變出來的?”
林寒:“是火頭軍做的,但不是你們軍隊配的,是我帶人抓的。”
“抓?”楚修遠不禁指著她,“你什麼時候——”
林寒握住他的手。
楚修遠不禁後退,心生警惕,“彆想又用剛才那招。”
“哪一招啊?”林寒笑吟吟看著他。
大將軍的臉瞬間紅了,“你——你知道。”
林寒鬆開他,“遇到匈奴那天抓了上百條,因急著趕路,火頭軍就沒收拾。後來有了羊肉,火頭軍想著有羊肉就沒必要再做魚,就把那些魚醃起來,放在沙地上晾乾,便是你今天吃的蒸魚。”
對於日奔幾百裡,活動量極大的士兵來說,可以一天不吃飯,但不可以一天不喝鹽水,否則人會虛脫。所以軍中備了大量食鹽。
這點楚修遠很清楚,沒問林寒哪來的鹽,更沒問火頭軍怎麼敢用鹽醃魚,因為林寒有權決定她右路軍的物質如何分配。
楚修遠:“既然有肉,那又打兔子做什麼?”
“當然是做給你的兵吃。”林寒不待楚修遠開口,“匈奴的馬壯,我們都知道是因為這邊牧草肥美。人強是因為什麼?”
楚修遠想想,“你想說吃肉吃的?”
林寒瞥了他一眼,楚修遠知道他猜對了。
“一頓兩頓兔肉也無濟於事。”楚修遠道。
林寒:“總比沒有強吧。再說了,這邊的草還沒長出來兔子就啃,久而久之把草根啃沒了,這邊也離變成沙漠不遠了。”
“依你這麼說帶兵打兔子還是一舉兩得?”楚修遠擰著眉頭問。
林寒搖頭。
楚修遠鬆了一口氣。
林寒:“不能隻打兔子。上次隻在這附近轉悠,我沒發現。今兒走遠一點,我發現這關外啥玩意都多。與其草木被它們吃沒了繼而餓死,不如我來——”
“明兒就回去,你來什麼?”楚修遠反問,“昨晚還念叨著想大寶寶,就是這麼想的?說趕回去陪他過端午的是你,夫人!”
林寒正想說,過兩天回去也不晚。掐指一算路程以及所剩時間,林寒的臉色變了,“這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快不好?為朝廷省一個月糧草。這不是你的目的?”楚修遠反問。
林寒張了張口,“你看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出來,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還沒弄清雁門關在哪兒就回去,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楚修遠抬手指著南邊,“雁門關就在那兒,你現在便可以看看。”
林寒噎了一下,不想跟楚修遠說話。
“侯爺,大將軍,在嗎?”
林寒和楚修遠同時轉向外麵,三丈外有一小兵,楚修遠見他往林寒那邊看,“找你的。”
“什麼事?”林寒除了軍帳就問。
那小兵拱手道:“兔子收拾好了,兔皮如何處置?”
林寒下意識看楚修遠。
楚修遠:“你抓的兔子不要問我。”
林寒想想,“兔皮賣了換成豬肉犒賞三軍,明日入關。”
那小兵不禁看一下楚修遠。楚修遠微微頷首,那小兵才敢告退。
林寒見狀不禁說:“不愧是大將軍。”
“下次換你當大將軍。”楚修遠道。
林寒:“我又不知道匈奴藏在哪兒,你就不怕我帶兵繞著草原打圈轉?”
“難得還有夫人你不懂的。”楚修遠說著不禁嘖一聲,真是太可惜了。
林寒摩拳擦掌,“又想切磋?”
楚修遠握住她的手,“彆鬨,趕緊收拾行李,明兒一早出發。”
不想不提及,林寒沒什麼感覺。這麼一會兒楚修遠提了幾次,林寒也沒心思管這邊的野獸會對環境造成多大破壞,會不會禍害莊稼等等。
傍晚林寒用過飯就去洗漱歇息,明兒一早好起來趕路。
然而,林寒正要進入夢鄉,帳外響起腳步聲。隨之越來越近,林寒和楚修遠同時坐起來。
楚修遠按住林寒的肩膀,“我去看看。”披著衣袍出去,問道,“何事?”
“啟稟大將軍,哨兵發現了狼群。”前來稟告的小兵道。
楚修遠皺眉,“狼群?”
“狼群?”林寒從裡麵出去。
楚修遠忙回頭看,見她已穿戴齊整,不禁瞪她一眼,誰讓你出來的。
林寒瞥他一眼就看那小兵,“哪來的狼群?我今兒出去就沒見到這附近有狼。”
那小兵老老實實說:“末將也不知道。”停頓一下,試探著說,“末將再去問問?”
楚修遠:“不用。定是你們今兒殺太多兔子,血腥味把狼引來的。點上火把,讓哨兵盯著,狼不過來就彆管它們。過來直接射殺。”
林寒:“你跟狼比耐心?”
楚修遠轉向她,“塞北侯有何高見?”
林寒:“狼耐心極好,它們能等到天亮,人可撐不到那時候。三更天是人最困的時候,即便哨兵不困,也很難做到專注。”
楚修遠沒跟狼比過耐心,不知她話裡有幾成真幾分假,“那也不用你出麵。”指著那小兵,“帶我過去看看。”
那小兵不禁看一下林寒,林寒的眼睛移向彆處,那小兵頓時知道“小侯爺”不敢違抗大將軍,立即帶大將軍去找狼。
楚修遠平時不與林寒計較,是他脾氣好,不表示楚修遠沒脾氣。林寒不想把他惹惱,弄得倆人都不愉快,既然楚修遠不讓她去,林寒就回去歇著。
次日清晨,林寒醒來見楚修遠還在睡,便知他昨兒忙到很晚。
躡手躡腳穿戴齊整,出去洗漱一番回來,火頭軍已把早飯送來。
林寒也沒喊他,吃飽喝足才把楚修遠叫醒,“我走了啊。”
楚修遠揉揉眼角坐起來,“走?去哪兒?”
“睡傻了?”林寒蹲下朝他臉上捏一把,“回家啊。”
楚修遠想起來了,打個哈欠,“挑幾個認出你的人,讓他們隨你一同回去。到家讓楚沐帶他們回宮複命,你就彆去了。”
“我知道。”林寒心說,正好她也懶得同一肚子心眼的皇帝周旋,“楚沐這些天一直在京師,百官應該都見過他,陛下真沒辦法以他的名義賞我?”
楚修遠清醒了,也笑了,“還沒死心?彆做夢了。頂多哪天陛下私下裡補給你。”
“黃金白銀?”林寒忙問。
楚修遠:“你還想要高官厚祿?夫人,下輩子投胎成為男人倒是有可能。”
“換我娶你?”林寒脫口而出。
楚修遠不禁咳嗽兩聲,咽下口水就想一巴掌把她拍回京師,“下輩子還能輪到我?我以為是那位對‘小侯爺’一見鐘情,二見傾心的姑娘呢。”
林寒想問,那是誰。忽然想到那位找來軍營送糧食的女子,表情頓時有些不自在,“她看上的不是我,是戰無不勝的塞北侯。說白了就是楚沐!”
“楚沐雖說沒在雁門關停留過,但在彆的地方停過,且不止一次,怎麼沒見女子去找他?而你隻是替他出來一次,就有女子送上門,夫人不自省,還要推到楚沐身上,你說那女子要是知道得多傷心。”點一下她的額頭,作小女兒狀,“你個良心被狼叼的負心漢——噗!”楚修遠實在演不下去,笑噴出來。
林寒見他險些嗆著,不禁罵:“活該!”
“活不活該是我的事。”楚修遠輕咳一聲,清清嗓子,“容為夫提醒你,再給我招花引蝶,我就把那花兒蝶兒全納進府,讓你們朝夕相對,我看你以後——”
林寒:“你敢!?”
“你敢我就敢。”楚修遠起身,套上衣衫盔甲,“回去彆忘了把此事告訴楚沐。”
林寒:“那朵花兒的事?”
“你說呢?趕明兒他好友調侃他,楚沐不明所以,人家會怎麼想?”楚修遠問。
好一個無情無義或裝腔作勢的小侯爺。
楚修遠瞥她一眼,見她眉頭微蹙,便知她想到了,也沒再嘮叨,“臨出發前陛下曾說過,此戰若勝這把劍就送你。”拿起枕邊的寶劍,正是林寒的佩劍,“這把劍你就留著吧。”
林寒昨兒還想問楚修遠劍的事,見他這麼說自然不會跟他客氣,“這把劍要是拿出去賣——”
“黃金千兩。但買不到。”楚修遠說完,林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楚修遠搖頭失笑,“走吧。我送你到雁門關。”
林寒提醒他,“你還沒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