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盛跪地,免冠,“陛下,臣特來請罪。”
他雙手捧著奏疏,看著很長。
——彆空手去請罪,那顯得倉促,趕緊寫一份請罪奏疏,某再做舊……
賈師傅讓他寫了一份請罪奏疏,然後上了幾種手段,那奏疏看著起碼得有好幾日了。
“那張翔經常請臣去上雲樓,臣迷惑於他好意,但想著不是大事。可張翔在五日前對臣說……”黃盛抬頭,淚眼朦朧。
——賈師傅的要求之二:必須要落淚!
“他說那些錢都是他貪腐的公帑,臣聞言如五雷轟頂,內疚不安。臣冥思苦想,想答應他的要求……”
“他什麼要求?”李治已經看完了奏疏,覺得不是新寫的,就有些犯嘀咕。
隨時準備轉行去做文物販子的賈師傅此刻正在長安城中轉悠,心情極好!
“他說……想讓臣主動請辭,如此可保臣平安。可臣受陛下看重,豈可一走了之?”黃盛抹去淚水,“臣心中天人交戰,今日終於忍不住前來請罪,懇請陛下嚴懲,但萬萬不能讓禮部郎中之職落入張翔等人的手中!”
他伏地哭泣,心中卻在暗讚著賈師傅的安排之精妙。
長孫無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這就是你們的布置?
黃盛都特麼天人交戰五天了,你們竟然還在等。
等什麼?
褚遂良微微搖頭,示意事先的安排絕不是這樣的。
李治歎息一聲,“張翔狼子野心,拿下嚴懲。至於你……雖然是無心之失,你也退了四百貫,可終究德行有差,如此可先戴罪就職,等明年禮部試之後,朕再處置你。”
這個處置輕飄飄的就過去了。
可長孫無忌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不能說。
你說什麼?
張翔請客的時候難道說了這是貪腐而來的錢?
當然不會,那麼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黃盛就沒錯。
但若是張翔先檢舉,禦史先彈劾,那麼黃盛就是褲襠裡掉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褚遂良的臉上有些紅。
李治含笑道:“諸卿以為如何?”
長孫無忌笑道:“陛下處置無差。”
轉過身,回到值房後,長孫無忌就發了脾氣。
“誰主持的?”
晚些有人來請罪。
“說話!”長孫無忌一邊看著文書,一邊想殺人。
男子低頭,“此事我等處置並無差錯,可中間卻有人作梗。”
“誰?”長孫無忌在文書上批注。
“我等先露出破綻,讓張翔貪腐之事暴露於人前。今日百騎去訊問張翔,某得了消息就令人去傳遞信號,讓張翔馬上檢舉黃盛……”
長孫無忌低頭處置政務,不屑的道:“愚蠢!既然都開了頭,那就順著走,還要什麼信號?”
這個小團體……怎麼有些暮氣沉沉的呢?
男子低頭,“是。後來咱們才得知,當時去鴻臚寺的還有那個賈平安。”
“掃把星?”長孫無忌第一次抬頭。
“那人被稱為百騎之虎。”
“百騎之虎……可笑。”長孫無忌真的笑了起來。
男子覺得自己真是嘴賤,“後來賈平安就去了張翔勾搭黃盛的青樓,讓那女妓說出了隨行之人是誰……”
“無需說了。”長孫無忌抬手,“賈平安得知此事後,就推算出張翔想坑黃盛,於是急匆匆的去了禮部,讓黃盛寫了請罪奏疏,同時百騎出手,弄了四百貫來退贓……好手段,可禦史呢?”
褚遂良也覺得奇怪,“這麼多功夫,禦史哪去了?”
男子說道:“我等安排把消息給了李默,想著他剛正不阿,連陛下那裡都能捅幾下,可沒想到李默在進宮途中被人撞了一下,他的腿在華州時被掃把星給克斷了,至今未好,所以……就被送去了醫館。”
李默無辜躺槍中……
一群驢!
“這是被人暗算了!”長孫無忌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他一腳就踹翻了男子,沉聲道:“一敗塗地!一敗塗地!老夫要你等作甚?”
褚遂良歎道:“此事老夫想過陛下的各等應對手段,可就是沒想到竟然被一個百騎的文書給破了,老夫……”
他用力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老夫記得青樓大多都標榜為客人守密,那女妓為何說了出來?”
男子爬起來稟告道:“那女妓本來沒搭理賈平安,誰知道他口占一首詩,讓那女妓恨不能投懷送抱……”
老夫……
長孫無忌想殺人,“口占一首詩就能打動的女妓,那黃盛怎會為她癡迷?”
“什麼詩讓那女妓如此癲狂?”褚遂良也陷入了陰謀論中,“難道是山東那些門閥出手了?”
“這個某帶來了。”男子從懷裡摸出一張紙……
“一樹紅桃亞拂池,竹遮鬆蔭晚開時。非因斜日無由見,不是閒人豈得知。寒地生材遺校易,貧家養女嫁常遲。春深欲落誰憐惜,賈文書來折一枝”
值房內安靜了一瞬。
“好詩!”褚遂良最擅長的是書法,但於詩賦也頗有造詣,“桃花詩至此之後便不好作了。”
長孫無忌看著他:“……”
褚遂良老臉一紅。
做人最難受的就是誇讚對頭,而且還是那等情不自禁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