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操練,操練完了看兵書,另外……看看雜書,什麼韓非的,儒家的經典,雜七雜八的都得看,不懂就去尋人問。”
賈平安一直覺得要博覽群書才能開拓眼界,加上行萬裡路,那就更美了。
李敬業應了,賈平安不禁欣慰的看著他,覺得這小弟遲早會大放光芒。
“兄長,要不回頭某尋你請教。”
賈平安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然後皺眉道:“某在百騎哪有功夫,你阿翁那才是真正的大才。”
李敬業要是拿著那些書來請教他,賈平安覺得自己能當場裝暈。
“也是啊!”李敬業被忽悠走了,賈平安隨後去了平康坊。
新酒樓看著很不錯,牌匾也到位了,用綢布罩著,有幾個孩子在門前蹦跳。
一進去,就看到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負手走到處看,身邊跟著幾個夥計在低頭介紹。
“這位叫做金成虎,據聞早年得了高人傳授,一身本事駭人聽聞。”錢二低聲介紹著,一臉神秘。
但在賈平安的眼中,他這副模樣更像是便秘。
“金先生。”錢二招手,笑眯眯的道:“這位是賈參軍。”
金成虎淡淡拱手,“見過賈參軍。”
賈平安見他神色從容,不見那等裝神弄鬼的模樣,就問道:“為何非得要二十八日之後?”
金成虎看了他一眼,用那種‘專家’給普通人普及知識的口氣說道:“你不懂……”
隨後就是一堆賈平安聽了莫名其妙的術語,滿頭懵逼。
“不如此,這酒樓開不了多久,就得出事。”金成虎微微點頭,一臉深沉。
“但某從未聽聞二十八日方能開業的。”
金成虎歎道:“莫貪財,多貪那二十八日的財,會丟進去十倍百倍的錢財,甚至……”
錢二等人都麵露懼色,顯然是怕了。
“請高人回去。”
賈平安覺得沒必要耗費時間了。
金成虎博然大怒,“你這是何意?若非是高陽公主當年對某有過恩情,某今日斷不會來此。”
呃!
高陽是有一陣子喜歡去尋方外人,賈平安第一次跟蹤,就發現這個娘們和一個女道姑……
哎!
真是不堪入目啊!
錢二皺眉道:“當年金先生差點被長安縣抓了,公主正好路過,就隨口救下了他。”
原來如此。
賈平安說道:“請他回去。”
你彆為難我啊!
錢二:“……”
“隻管去告訴公主,明日某請個人來看看。”
那金先生聞言冷笑道:“錢二不必再說了,某明日且來看看是哪位高人,告辭!”
錢二回去稟告給了高陽,很是頭痛。
高陽卻隨口道:“小賈說的,那就照辦。”
“公主……”
你能有些主見嗎?
錢二看到原先飛揚跋扈的公主變成了這般模樣,既心疼,也欣慰。
高陽抬頭,皺眉道:“這是想去域外了?”
見她握住了小皮鞭,錢二一個哆嗦,“馬上辦。”
……
太史局很熱鬨。
一個男子正在和李淳風爭論。
男子站在案幾的側麵,四十餘歲,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皺紋。雙目微微張合間,那種從容的姿態讓人心折。
他微笑道:“日宮縱廣五十一由旬,宮牆及地薄如梓柏。宮牆七重,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寶鈴、七重行樹……”
賈平安剛到,聽的懵逼。
這二人竟然在辯論太陽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男子說的天花亂墜,把太陽說成了天上宮闕。
李淳風淡淡的道:“老夫看日乃球。”
一句頂百句。
李大爺威武霸氣。
男子含笑道:“若是球,為何發熱?為何日夜不休?”
呃!
這個問題一舉擊潰了老李。
“每日太陽東升西落,降下光明,此乃神靈之功也!”男子頷首道:“先前某所言出自於佛經,太史令可要一觀?”
嗬!
老李是道士,這人讓他看佛經,這不是欺師滅祖嗎?
李淳風淡淡的道:“老夫不知神靈,但知久久為功。天上星辰萬千,老夫夜觀之,隻見星河燦爛,無需神靈,就能讓人心曠神怡,心中倍感震撼。”
男子莞爾道:“歸根結底,太史令卻是說不過某,可對?”
李淳風笑了笑,剛想說話,就見到了賈平安進來。
“小賈。”他和人辯駁次數太多,一時勝敗並不能影響他的心情。
可男子卻微笑道:“太史令無言以對了嗎?”
賈平安很少見到這等尖酸刻薄的人,他皺眉道:“你問太陽作甚?”
男子愕然,“不通則辯,如此才是增長學問之道。正如讀書,一人閉門讀書,如何能知曉萬物變化?唯有與人同行,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何也?相互辯難,越辯越明。”
這貨優越感真強。
李淳風擔心賈平安少年意氣,就笑道:“罷了。”
賈平安看著他,認真的道:“太史令學究天人,某卻見不慣這等事。”
這少年竟然要為老夫出頭?
李淳風心中感動,卻準備阻攔。
這男子最近才出現,四處辯難,贏得了強聞博記,學識過人的美名。這不今日來太史局踢館,一番佛家之言,讓李淳風為難了。
太陽為何發熱?
隻是這個問題就能讓老李無言以對。
但賈師傅不同。
他看著男子,微笑道:“隕石何來?”
男子從容的道:“天外來。”
“隕石何物?”
後世對太陽的研究也算是熱門,人類甚至豔羨太陽的核聚變,準備研究一番,作為自家的能源。
所以聽到什麼神靈在太陽裡居住,還有什麼宮闕,賈平安就覺得荒謬。
男子說道:“隕石來天外之物。”
“天外之物為何能破空而來?”賈平安繼續問道。
男子沉吟許久,“飛奔而來。”
馬丹!
賈平安差點想笑,“飛奔而來,如此某再問你,太陽為何能持久發光發熱?”
男子微笑道:“神靈給了萬物光明。”
什麼都推給神明。
賈平安伸手遮擋在眼前,“為何屋宇能擋住陽光?”
男子……
某也不知道啊!
“因為這是光。”賈平安毫不猶豫的開始碾壓他,“為何會有白天和黑夜?”
男子懵。
對付這種喜歡用神學來辯駁的人,賈平安覺得很沒有成就感,“為何太陽會在傍晚離開咱們,明早從東方升起?”
男子木然。
賈平安很忙,就給了他最後一擊,“平原上的人看到太陽落山,可高山上的人卻看到太陽依舊在緩緩落下。那麼再前麵的山,能否看到太陽依舊掛在天上?為何?”
這個問題解釋了前一個問題。
男子捂著腦袋,“為何?”
賈平安笑了笑,看著周圍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吏,就近前低聲道:“太史令,某有事相求。”
李淳風還在回味他這番話,聞言說道:“快說。”
“某有個……相熟的人開了個酒樓,想請太史令……”
“老夫明早就去。”李淳風壓根就沒有半點高人的模樣,隨意的就像是街邊擺攤的相師,然後迫不及待的說道:“老夫有一年上了一座高山,看著落日壯美,可回身一看,山下卻是昏暗一片,老夫當時就在想,這是為何。今日聽了你一番話卻豁然開朗……”
這位大佬要頓悟了?
賈平安含笑聽著。
李淳風想了想,歡喜的道:“那是因為轉動?”
賈平安伸手,李淳風不解,隨後無師自通的握住了他的手,暢快笑道:“哈哈哈哈!”
“某走了。”賈平安完成任務,準備脫崗回家。
“明日老夫去尋你,對了,酒樓在何處?”
“平康坊,進去往右邊……”
賈平安笑吟吟的走了,從頭到尾都沒多看男子一眼。
男子站在那裡癡癡的道:“他說的某也見過,山頂看前方,太陽依舊在,可身後的山下卻是灰暗,這……難道在轉動?”
“不該!”他揪著頭發,痛苦的道:“那個少年是誰?是誰?”
見到這位先前倨傲,甚至是尖酸刻薄的高人此刻痛苦不堪,眾人不禁歡笑了起來。
一個小吏昂首道:“那是賈參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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