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炒臘肉,一大盆菜乾炒香腸,最後是蛋湯。
這菜……
邊上的街坊看傻眼了。
“這是給他們吃的?”
官奴們更是不敢上前。
一個孩子牽著母親的衣角,嘴角都在流口水,可卻不敢開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知曉自己處於什麼階層,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
賈平安招手,“來!”
孩子楞了一下。
杜賀笑道:“郎君叫你。”
孩子仰頭看了母親一眼。
婦人有些不安。
但這是新主人,她不敢違令,隻得低聲道:“乖。”
一個乖字,就蘊含了所有的意思。
——要小心!
孩子緩緩走來,眼神怯生生的。
賈平安等他近前就問道:“可想吃肉?”
孩子沒有絲毫猶豫的搖頭。
賈平安招手,“曹二,弄根骨頭來。”
曹老二趕緊回去,晚些弄了一條羊腿來。
“拿著!”
賈平安把羊腿塞給孩子,揉揉他的頭頂道:“好生聽話,好日子在以後。”
孩子拿著羊腿不知所措,想還回去不敢,鼻端全是羊肉那帶著膻味的香氣。
他不爭氣的咽口水,回身看著母親。
婦人惶然,“郎君,不敢呢!”
他們是奴隸,早就習慣了被當做是畜生看待,何曾吃過什麼羊腿。
賈平安不喜歡這樣。
好不好的同族,非得要把其中的一群人當做是畜生。
“賈家不同於彆的地方,吃吧。”
賈平安有些唏噓。
杜賀上前說道:“郎君仁慈,你等吃了好的,晚些還有新衣裳,到了莊上記得賣力乾活……”
那婦人吸吸鼻子,把羊腿遞到了孩子的嘴邊。
孩子咬了一口,一下就被美味征服了,眼睛瞪的老大,仿佛發現了一個新世界。
他吞咽了下去,“好香,阿娘,你吃!你吃!”
婦人搖頭,“你吃,娘回頭吃那個。”
那邊曹二已經在給他們打飯了。
孩子卻踮腳努力把羊腿送到她的嘴邊,“阿娘,你吃!”
婦人隻是搖頭。
“這苟日的世道!”賈平安罵罵咧咧的。
我要改變這個世道!
這一刻賈平安發誓一定要改變那些規矩。
官奴們蹲在那裡吃著,晚些又量了身段? 杜賀說道:“郎君吩咐,每人一身衣裳,到了莊子好生乾活? 每年衣裳少不了? 就算是肉……郎君說了,莊上要養豕? 隔一陣子要讓大夥兒吃上肉!”
“老天!”一個官奴咂舌道:“這怕不是說錯了。”
杜賀看了他一眼,“郎君有名的慈善人,什麼說錯了?隻管往後看。”
賈平安負手站在那裡。
那個婦人牽著孩子上前? 福身,“多謝郎君。”
“多謝郎君!”
這一刻? 所有官奴都在狂喜。
隻需半年? 就算是賈平安讓他們造反都沒問題。
人心從來都是趨利的,你對我好? 我便對你好。你把我當做是牛馬,我自然把你當做是畜生。
老賈家至此就有了根基。
仆役們在笑? 官奴們在笑,賈家上下喜氣洋洋。
包東來了。
他麵色凝重的道:“武陽伯? 雷洪在外被伏擊? 肚子被捅了一刀。”
賈平安問道:“郎中怎麼說?”
“本是捅腰子的,雷洪轉身快? 就捅到了肚子,差點開膛破肚。”
“去看看。”
一聽到捅腰子賈平安就覺得脊背緊縮了一下。
到了百騎? 雷洪躺在值房裡,郎中急匆匆的模樣,“死不了,就是破了皮,蛋還在? 有酒精消毒便死不了。”
蛋還在?
賈平安不解。
見他進來,郎中拱手,欽佩的道:“武陽伯弄出了酒精,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
“雷洪的傷勢如何?”
賈平安擔心的是蛋。
真要完蛋了,這就是活生生的內侍。
郎中笑道:“這一刀本是捅腰子,傷者恰好轉身,刀子就從腰側往下拉,沒見內臟,就是從家夥事外麵拉了一刀,差點就拉破了。”
保住了家夥事就好。
賈平安過去問道:“誰乾的?”
雷洪看著還行,就是行動不大方便,“他們在盯著江夏王,某帶著兄弟跟著他們,就在先前,那些人回頭嘲笑我等是看門狗……”
賈平安笑了笑。
所謂那些人,就是小圈子的人。現在對手被清掃的差不多了,他們歡欣鼓舞,跋扈非常。
“某沒搭理,隻是盯著。江夏王府中有人出來采買,被他們圍毆,某看不過去就嗬斥……”
“明白了。”賈平安起身,“安心養傷。”
……
“咱們的人動刀子了。”
周醒笑道:“百騎的人阻攔他們動手,有人一刀子,把那雷洪差點弄死。”
王琦看著越發的沉鬱了,“沒出人命吧?”
周醒搖頭,“說是差點割了外腎。”
王琦的眼中多了異彩。
陳二娘覺得有些奇怪。
這人死氣沉沉的、陰氣沉沉的,怎麼興奮起來了。
為何?
她猛地想到了外腎。
“如今朝中長孫相公說句話,誰敢反對?”周醒得意的道:“這才是男兒啊!”
……
“陛下,百騎和那些人發生衝突,一人受傷。”
王忠良覺得那些人越發的猖狂了。
這個案子一開始,就像是一場狂歡,那些人得意洋洋的進場,隨即簇擁著長孫無忌高歌。
這讓人仿佛看到了關隴門閥最光輝的時刻。
——帝王興替,一言而決!
李治問道:“賈平安呢?”
王忠良覺得不對,按理皇帝該問情況如何。
“武陽伯還在百騎。”
李治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王忠良覺得自己看花眼了。
……
百騎。
明靜在,程達在,包東在……
“那些都是小圈子的人,本來看守之人不是他們,可不知誰弄的,說是彆人不放心,擔心會和人犯勾結,於是就換了他們的人。”
包東去打探回來了,“那些人跋扈非常,堵著江夏王家的大門,送米糧的不給去,逼著那些仆役出來采買,隨後又打回去,以此取樂。”
皇室李家本來也是小圈子中的一員,隻是在前隋時被推舉為頭領造反罷了。在關隴門閥的眼中,李家就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裝什麼裝。
於是得了這個機會,這些人就肆無忌憚的羞辱著李道宗。
“程達。”賈平安看著程達。
程達一個激靈,毫不猶豫的道:“武陽伯吩咐!”
“先禮後兵,你去一趟,讓他們交出凶手。”
這不是好差事。
“好。”
程達卻義無反顧的去了。
“他變了。”明靜覺得程達最近的變化很大。
以往的程達遇事就躲,見好處就上,今日卻格外的有擔當。
“某的感召。”賈平安毫不猶豫的把功勞領了。
明靜覺得這人的臉皮真厚,“我覺著是他明悟了。”
“你可明悟了?”賈平安起身,“晚些你留在百騎,消息一回來,你馬上進宮稟告。”
“什麼意思?”
明靜嗅到了些不尋常的氣息。
“沒什麼意思。”
賈平安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關隴門閥在此次案子後就膨脹了,卻忘記了還有皇帝。
李治上火了,賈平安一聽就知曉是壓力和憤怒導致的。
長孫無忌在眾人的吹捧下也有些昏了頭,褚遂良等人更是額手相慶,覺得人生巔峰就在此刻。
在這個時候給他們一下,這便是對李治的最大支持。
但需要機會和借口。
程達去了現場。
“交出動手的那人。”
那些人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滾!”
有人拔刀逼過來。
“你等莫要自誤!”
程達是有擔當了,可本能卻驅使著自己開始撤退。
“哈哈哈!”
“那賈平安不敢出頭,派了個怯弱的來。”
這群人捧腹大笑,有人扔了一塊石頭過去。
呯!
最後的一個百騎捂著後腦勺緩緩回身。
隨即撲倒。
程達叫人背起他,一路回去。
有路人納悶的道:“怎地看著是砸到了手臂,為何捂著的是後腦勺?”
程達回到百騎就請罪,一臉羞愧的道:“某無能,丟了百騎的威風。”
“百騎的威風丟不了!”
賈平安按著刀柄看了明靜一眼,然後出去。
“都出來。”
在家的百騎湧了出來。
賈平安說道:“有人把百騎當做是看門狗,今日某將帶著你等去讓他們知曉何為百騎。”
他當先走了出去。
百騎們餘貫而出。
“要出大事了!”
明靜喊道:“武陽伯。”
她想勸阻,但當賈平安回身時,鬼使神差般的說道:“我也去。”
“記住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