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在盯著潘墨。
潘墨先是一怔,接著內疚的看了徒弟謝集一眼,吸吸鼻子,難過的道:“那時謝集認了……”
他抬頭,嘴唇蠕動,“我對不起他。但那確實不是我打斷的。”
謝集歎息一聲,卻沒辯駁。
果然是個老手啊!
賈平安說道:“你是老手,杖責陳誌的脊骨這是大錯。”
“是。”潘墨低頭,“此事我難辭其咎,甘願受罰。”
他笑道:“這幾日我一直心中不安,總覺得對不住謝集,如今說出來心中好受了許多。謝集,對不住了。”
謝集哽咽道:“是我的錯。”
師徒二人相對含淚。
明靜搖搖頭,示意賈平安這個怕是不行了。
唐臨心中一橫,“動刑!”
謝集二人身體一顫。
賈平安說道:“唐公無需如此,我有一言。”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當時謝集跟著你杖擊陳誌的腰骨,你為何不阻攔?”
潘墨身體一顫,“那時我神思不屬……都是那女妓……掏空了我的身體。”
掏空精神還差不多,身體是自己敗壞的。
賈平安冷笑道:“謝集。”
謝集抬頭。
“我問你,你杖責時用的什麼勁?”
潘墨的身體再度一顫,雙手不禁握拳。唐臨在盯著他,心中驀地湧起希望……
謝集看了潘墨一眼,說道:“就是平著拍下去,找準頭。”
“勁多大?”
“不大。”
賈平安突然一拍案幾,喝道:“潘墨!你可有話說?”
潘墨惶然道:“我有過錯,願受罰。”
“你這是避重就輕。”賈平安說道:“謝集是你的徒弟,一年內跟隨你杖責不可儘全力,隻是找準頭,循序漸進……他平平一板拍下去,那點勁頭就算是拍到了後背,也隻是震動腰子,損傷肉罷了……何來的打斷脊骨?”
潘墨乾咳了一聲,“謝集本是打屁股,突然跟隨我打了腰部,就沒了準頭。”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賈平安問道:“長安縣那人可來了?”
外麵有人說道:“來了。”
“讓他在外麵說話。”
晚些,黃老鼠的聲音傳來,“老夫在此。”
黃老鼠是個老油條,不肯得罪人。賈平安讓他在外麵說話,就是保全之意。
“謝集,潘墨揮杖時是何動作?”
謝集想了想,“兩腿分開,微微蹲著。”
外麵黃老鼠說道:“這是用了腰力? 看似輕,實則重。隻有上官令打死或是打殘才會如此。”
潘墨麵色一變,說道:“這是誰?”
“這是比你更出色的老手!”賈平安冷笑道:“謝集不過是行刑兩次? 平日裡你教得嚴厲? 謝集不敢質疑。那日你率先杖擊了陳誌的腰骨,謝集老實膽小? 便跟著杖擊,可他卻沒想到自己輕輕的一杖,卻背上了把陳誌的脊骨打斷的罪名!”
謝集抬頭? 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師父。
他那天用力真的不大啊!
潘墨的臉頰顫抖,“武陽伯? 確是謝集打斷了他的脊骨? 我隻是失神輕輕的拍了一下。”
外麵的黃老鼠說道:“若是失神,不會雙腿微微彎曲。被行刑之人趴在長凳上? 行刑人站著,若是要用腰力下狠手卻高了些? 於是隻能微微蹲著,再腰部發力。”
這有些腰馬合一的意思啊!
賈平安冷笑道:“潘墨……”
“武陽伯? 陳誌來了。”
“抬進來。”
陳誌被抬了進來? 見到謝集和潘墨二人,不禁破口大罵。
等他情緒穩定後? 賈平安問道:“陳參軍可還記得那日受刑時,打在腰骨的兩杖誰最狠?”
陳誌仔細想著? 緩緩說道:“那日先前四杖都打在了臀上,第五杖開始往上移……”
“第五杖是誰?”
賈平安看著謝集。
謝集看向了潘墨。
“繼續說。”
賈平安的心中多了幾成把握。
陳誌多想了想,“第五杖就打在了我的臀之上,第六杖也是如此……”
賈平安眯眼,“這是誘導!這兩杖應當不重。”
陳誌點頭? “是不重。”
明靜心中一震。
而唐臨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沈丘深吸一口氣,覺得屁股有些痛。
“第七杖……”
看來這幾日陳誌把此事想了許多,堪稱是刻骨銘心了,提到第七杖時明顯的多了怒色,“第七杖打下來,我當即就覺著骨頭那裡震了一下,隨即……隨後就麻了。”
賈平安起身,問道:“第七杖誰打的?”
他的眉間全是自信。
謝集渾身顫抖,“是……是潘墨打的!”
他再蠢也猜到了些事情。
賈平安微笑道:“謝集隻是個新手,全然不知該如何做,隻能蕭規曹隨,潘墨打哪他便打哪。從第五杖開始,潘墨就漸漸往上打,謝集跟著。最後第七杖……潘墨第七杖就下了毒手,為何?因為他隻有五年的經驗,不敢擔保一杖就能打殘了陳誌,所有若是第七杖不行,那麼他還有最後一杖!”
潘墨在顫抖。
賈平安喝道:“潘墨!”
潘墨渾身一震,“在!”
唐臨一拍大腿,“竟然是這個賊子!”
賈平安從開始的問話就一直在鋪設,把杖責的規矩漸漸告訴了眾人,最後一舉揭穿了潘墨,所有人的腦海裡都生出了一條線,對這件事再無疑惑。
明靜霍然起身,然後才發現自己過於激動了些,想坐回去吧,有些羞刀難入鞘的尷尬;不坐回去……
你這是想乾啥呢?賈平安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賤人!
明靜惱火,但見潘墨渾身顫栗,就不禁歡喜了起來。
屁股不用遭殃了,真好。
不對,沈丘挨打了。
沈丘神色複雜的看著賈平安,心中有些難受。
若是賈平安能早些把這事兒查清楚,他也不會挨了這一頓。
“拿下!”
唐臨斷喝一聲,兩個小吏撲過來,把潘墨控製住了。
此刻的潘墨渾身發軟,嘶聲道:“就是謝集打斷的,就是他,和我無關!”
蠢貨!
賈平安回身,“此事怕是還涉及到些秘辛,唐公……”
下麵估摸著就是背後那人的情況了。
賈平安知曉和那些人脫不開關係,就裝作是大度的模樣,把機會讓給唐臨。
果然是大氣!
唐臨笑道:“此等事老夫豈會搶功?你卻看低了老夫。”
隨後便是用刑。
……
“阿郎。”
侍女端著盤子在尋程知節。
葡萄是個新鮮的東西,程知節作為大唐豪橫一代,喝葡萄釀之餘,也種了一株在家中的後院,隻是結的果小而酸澀,不能吃。
但葡萄架下麵卻是乘涼的好地方。
程知節就在葡萄架下躺著歇息。
“阿郎。”
侍女看到了他,悄然把裝著水果的盤子放在了邊上。
程知節其實沒睡著。
年紀大了哪有那麼多好睡的?他隻是在想事兒。
想到陳誌被打癱,他難免心有愧疚。但想到自己才將‘複出’就遭遇了這等事兒,真的是流年不利。
難道老夫近年的運氣不好?
“夫君!”
崔氏來了,拿著扇子輕輕給他扇著。
“夫君這是心中不快?”崔氏一看就知道他在裝睡,“其實在家歇幾年也是好事,對了,小賈弄了個什麼麻將,據聞很是有趣,妾身去弄一副來可好?”
程知節不動。
這老頭還耍脾氣!
崔氏笑了笑,她本希望程知節能急流勇退,現在出了這事兒,對於她而言便是天意。
“夫君,這是天意,不可違背呢!”
程知節的眉動了一下。
這是不同意的意思。
老夫老妻有許多默契,崔氏懂了,就冷笑道:“隨後還得被處罰,你還想怎地?難道還想出去領軍?”
“阿郎!”
外麵有人在飛奔而來,那喊聲嘶聲裂肺般的。
崔氏怒道:“喊魂呢!”
一個侍女飛奔而來,“娘子!左屯衛來人了。”
“說什麼?要責罰?就說夫君不在家。”
崔氏馬上就露出了世家門閥遮奢的嘴臉。
侍女搖頭,“說是武陽伯拿到了真凶,是有人陷害阿郎。”
咻!
崔氏隻覺得眼前一花,程知節就不見了。
她不禁捂著胸口喊道:“既然這般不著家,那就彆回來了!”
奔跑中的程知節歡喜的道;“如此為夫明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