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一卷紙,一方硯台。邊上焚香,香氣淡雅。
高陽正在練字。
先帝喜愛書法,連帶著她也跟著如此,一筆字寫的極好。
肖玲在身邊伺候,讚道:“比武陽侯的好多了。”
高陽也覺得納悶,“小賈的字為何就沒起色呢?”
“公主!”一個侍女進來,“新城公主來了。”
“請她進來。”
高陽大大咧咧的也不出迎。
晚些新城進來,見她在練字就湊過來看了一眼,“真是不錯。”
高陽見她神色懨懨的,就問道:“可是有事?”
新城坐下,眉間多了愁緒,“駙馬從去年年底開始就不高興。”
高陽放下筆,有侍女送上清水,她把手洗了,然後擺擺手,有人來收拾案幾上的東西。
“定然是為了廢後之事吧?”
新城點頭,微微蹙眉,看著分外柔弱,“他說那個女人不要臉,還說了些不堪的話。”
“那是在自尋煩惱!”高陽嗔怪道:“阿耶當年給我們尋的親事都不好。”
新城仔細一想……
可不是這樣嗎?
“長孫無忌他們反對武後,所以當初廢後時百般阻撓,後來失敗,又想阻撓她為後。”高陽覺得這一家子作死真厲害,“新城你想想,換做是你被這般羞辱數年,你可會記仇?”
“不會吧。”新城覺得自己定然會,但人設是柔弱,自然不能如此。
“我見過那些柔弱的女子,大多心思細發,最愛記仇,你倒是例外。”
“啊!是嗎?”新城笑道:“萬事皆有例外。”
“你勸勸他,這等事和他沒關係,彆摻和。”
高陽叫人去煮茶,然後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我當初也看不起她,後來……”
後來你被我那兄弟給收服了,所以從此對武媚恭恭敬敬的。
若非如此……不對,若非賈平安,高陽此刻早就不在了,更遑論和武後的關係。
嘖嘖!
我那兄弟果真是個祥瑞呐!
不對。
他不是掃把星嗎?
掃把星克人,可為啥他的身邊人都很幸運?
嘖嘖!
新城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不禁捂嘴偷笑。
果然,我和他一見投緣就是命中注定的,希望以後他能給我帶來好運氣。
“新城你笑什麼?”
高陽覺得新城笑的有些狐狸精,“看著就像是……那次見到黃鼠狼偷到雞一般。”
“哎!高陽,你說武後能坐穩皇後之位多久?”
這個問題比較高端……
高陽發呆。
“你沒想過?”
“我為何要想?”
高陽很是理直氣壯。
新城歎息,“咱們是公主,也得關注朝中和宮中之事,免得結交錯人呢!”
“我不怕!”
高陽得意的道:“遇到事我問人就是了。”
“問誰?”
“小賈。”
果然是我那兄弟!
侍女進來奉茶,高陽接過,說道:“我就是一個人,你還有個駙馬。長孫家勢大,消息靈通,所以該是我羨慕你。”
新城落寞的道:“駙馬最近不高興,見麵就會說起後宮之事。”
“武後得罪他了?”
高陽覺得莫名其妙。
“可他畢竟是長孫家的人。”
所謂家族,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長孫無忌敵視武後,長孫詮自然如此。
高陽突然偏頭盯著新城,“他沒叫你在皇帝那裡說武後的壞話吧?”
新城彆過臉去,“沒有。”
“你可彆犯傻!”高陽怒道:“男人做事就做事,非得要連累女人作甚?沒出息的男人才會讓女人去做說客,我就看不起這樣的。”
小賈從不做這等事,但凡有大事,都擋在她的身前。
這樣的才是男人!
“你……”高陽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咬牙說道:“你和皇帝親近,你若是去勸說了,皇帝不會怎麼樣,可一而再,再而三,皇帝也會不高興。他隻顧著長孫家,可想過你?”
新城默然。
“你看看小賈,再大的事情……我嘀咕說我能行,他就板著臉,說什麼男人做事,女人靠邊站。你可知那時我在想什麼?”
小賈真是夠男人啊!
新城搖頭。
“我在想,他若非喜歡我,怎會冒險擋在我的身前,怎會不肯把煩惱的事告訴我?”高陽雙手托腮看著外麵,“小賈就是這般男兒氣。新城,長孫家的事你莫要摻和。”
小賈說過,離長孫家遠一些,高陽照做。
她雖然沒問為什麼,但顯然小賈有一些猜測。
新城突然問道:“你如今和小賈……”
高陽挑眉,“你就想問我們是不是行了男女之事?”
新城捂臉,嬌弱不堪的道:“你能不能不要這般粗俗?”
可她卻從指縫裡看著高陽。
高陽的臉有些緋紅,但卻帶著一種歡喜的氣息,“自然做了。”
“公主!”
肖玲在外麵,高陽點頭,她進來說道:“城外莊子起火之事查清了。”
高陽詫異,“小賈不是才將去沒多久嗎?”
“是呢。”肖玲笑道:“他們一到莊上,武陽侯就去了廢墟,一番話說出來,那張管事竟然就自承偷盜了糧食,為了毀滅證據就令人縱火之事。”
高陽昂首斜睨著新城,“如何?”
“好厲害!”
新城由衷的讚歎著。
新城就在高陽府上吃了晚飯,然後才會去。
回到府中,長孫詮正在等她。
“公主。”
唐朝的公主並非是簡單的嫁給誰,這裡麵的規矩很多,包括駙馬想見公主還得申請……
“駙馬。”
新城用鼻音咳了幾下。
小賈說裝咳多了也會傷肺腑和什麼管子,那就用鼻子吧,想來並無大礙。
長孫詮看看她身邊那幾個三四十歲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們避開些。”
新城揮手,幾個侍女退到了五步之外。
長孫詮低聲道:“公主可去和陛下說了?”
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新城點頭,長孫詮鬆了一口氣,“公主,多謝了。”
“你……”新城欲言又止,想說長孫家的事兒你能不能少摻和,但沒立場。
這個時代家族大於一切,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要求長孫詮疏離家族,否則長孫詮就能當場給她沒臉,傳出去外界都會說她不知天高地厚,失心瘋了。
一榮俱榮,但一損俱損。
家族飛黃騰達時,雞犬升天。長孫詮就是沾了長孫家族的光,才能做了駙馬,才能高官得做。
但若是長孫家族倒黴他也跳不掉。
“公主想說什麼?”
新城搖頭,長孫詮拱手,“若是下次見到陛下,還請公主分說。”
長孫詮得了家族的好處,現在長孫無忌漸漸被壓製,到他出力的時候了。
“那女人如今糾集了一群佞臣,專門針對長孫相公……”
後麵的話新城都沒聽進去。
——小賈說,既然是對手,那下手必然無情。新城,你莫要胡亂摻和。
她歎息道:“長孫相公和武後水火不相容了嗎?”
長孫詮一怔,“是。”
兩邊成了死對頭,不倒下一邊不會罷休。
新城捂額。
“公主。”
幾個侍女上來,其中一人皺眉道:“公主體弱,駙馬不該把煩心事遞給公主。”
長孫詮不喜歡這些女人,他歎道:“回頭我去尋幾個名醫來,不行就去請太史令出手。”
新城強笑點頭。
這是個死局,她得好好想想。
長孫詮告退。
新城目送他出去,身邊的侍女說道:“公主,長孫相公畢竟是輔臣呢!還是當今舅父。”
所以這些女人對長孫詮也頗有耐心。
可新城卻知曉長孫無忌對皇帝的壓製,而皇帝自然不甘,不動聲色的慢慢扳回局勢。這幾年她坐看皇帝出手,就希望長孫無忌知進退,直接告老回家,如此兩邊善始善終。
可看樣子不行啊!
新城一憂鬱,看著就越發的嬌柔了。
“公主!”
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公主,宮中突然有人出來,一路去尋了幾個老郎中進宮。”
“皇帝!”
新城一驚,“備馬……”
“公主,你體弱。”
“滾!”
新城疾步出去。
賈平安早就得了消息。
“宮中有令,讓百騎戒備。”
賈平安正在哄著小棉襖,眼看著父女倆漸漸的熟悉了,小棉襖也肯給他親了,那個遺憾啊!
出了家門,他才猛地想起不對勁。
我竟然覺得皇帝病重都沒有兜兜的一個笑臉重要?
上馬後,他覺得理所當然。
他一路疾馳,路上遇到了兩波金吾衛巡查,竟然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模樣。
宮中究竟是誰病了?
阿姐?
不會,阿姐的身體好的讓我都無地自容。
能夠大晚上弄出這麼大動靜的,唯有皇帝。
李治要是去了……
我會不會被群臣建議活埋?
賈平安此刻才發現自己還不能安享太平。
消息看來走漏了,朱雀大街上至少有百餘騎。
阿寶一路超車,超過去,賈平安回頭看一眼,竟然是崔敦禮。
老崔,你吃屁去吧!
再超車。
老許!
老許一臉縱欲過度的慘白,“小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