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麼快。”
釣魚要有耐心,可孩子卻缺乏這個東西。
終於起了一條魚,兜兜在邊上蹦跳,大呼小叫。
“阿耶,這魚疼不疼?”
賈平安:“……”
“阿耶,我來。”
賈平安手腳麻利的已經解開了魚鉤,“魚太大了些,你拿不穩。”
把魚放在魚護裡,兜兜一會兒看一眼,那魚蹦一下她就拍手歡喜。
賈平安此刻就差一根煙了,他拍拍手問道:“兜兜,若是規矩多的日子你覺著好還是不好?”
“不好!”
兜兜搖頭,伸手進去逗弄魚兒,魚兒驚了一下,她趕緊把手縮回來。
她就蹲在魚護邊上,偏頭道:“可是阿娘說過……做百姓就是百姓的規矩,做貴人就是做貴人的規矩,百姓弄了貴人的規矩就是可笑,貴人弄了百姓的規矩會被人罵。”
賈平安愣住了。
是了。
李朔是皇室中人,他以後將會和皇室打許多交道。
若是按照賈平安的手法來,孩子出色與否不說,李朔進宮去絕對會吃虧。
我錯怪了高陽。
賈平安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最牛筆,家中的孩子必須要按照他的想法來教育。
可此刻他才想起一件事兒,這是個階級分明的時代,權貴的孩子非得要和百姓的孩子玩在一起,彆人會說你有病,甚至會懷疑你是否有什麼圖謀。
彆說是現在,就算是後世也是如此。
階層從誕生以來就從未消亡過,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也不會消亡,而他卻犯了蠢。
想通了這個他心中一鬆,但高陽那個婆娘今日卻反應激烈,差點就撓了他。
我不能今日就去妥協。
絕對不能!
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今日不去妥協是因為好麵子……
浮漂在動,往下猛地去了。
“著!”
賈平安提竿,感覺了一下手感,笑的合不攏嘴來,“上了大魚。”
“慢些,小賈慢些。”
老程拎著漁具來了,見他的架勢就從上麵衝了下來,差點掉進水裡。
“要溜。”
程知節把漁具放下,手饞了,“老夫為你溜。”
“想都彆想!”
賈平安斬釘截鐵。
程知節嘟囔幾句,這才發現了兜兜。
“兜兜可還記得老夫?”
兜兜正在拍手為阿耶打氣,聞言楞了一下,“忘記了。”
“是個好孩子,至少沒有學會那些所謂的風度哄人。”
隨即二人開始釣魚。
今日收獲不錯,二人不斷起魚。
“兜兜比我家那些小子都強,家中的小子就沒有願意跟著老夫來釣魚的。”
程知節頗為唏噓,慈愛的摸摸兜兜的頭頂,“回頭跟著老夫回家,老夫家中的東西你看上了隻管拿。”
兜兜搖頭,堅決不去。
“阿耶說女娃要矜持。”
“哈哈哈哈!”
程知節不禁發出了拖拉機般的笑聲。
兜兜蹲在兩個魚護的中間,這邊逗弄一下,那邊逗弄一下。
釣魚老手都知道,魚兒進了魚護要少逗弄,否則會蹦跳。
一條大魚就這麼蹦了起來。
撲啦啦……
噗通!
大魚就在賈平安和老程的注視下落水了。
兜兜愣住了,抬頭道:“阿耶,是我弄丟的。”
好閨女,就憑著這個不推諉的精神,回頭我就會賞你阿娘的屁股幾記五毛。
怎麼教的孩子!
坦白是好事,但這等迫不及待的坦白也能行?
賈平安平日裡說到教育孩子時大套大套的,堪稱是正能量的代表。可輪到了自家小棉襖時,完全就是一個雙標狗。
“那魚自己蹦出去的。”
賈平安安慰著小棉襖。
“沒事,回頭阿耶再釣一條。”
程知節看了一眼自己的魚護,緩緩看向賈平安。
跑的是老夫的魚吧?
一條魚跑路了,二人乾脆就把釣竿收了,程知節摸出了幾個油紙包,外加一個酒囊和兩個酒杯。
精致的生活讓人羨慕啊!
賈平安覺得老程現在就是屬於享受退休生活的老乾部,白天在值房裡指東打西,不高興就收拾下屬一頓;沒事兒的時候就拎著漁具來釣魚,日子美滋滋啊!
油紙包打開,折疊矮凳子打開,當做是小餐桌,就擺放在兜兜的身前。
兩個釣友舉杯喝酒,兜兜坐在中間得勁的吃啊吃。
程知節滋的一聲喝了一口酒,又弄了油炸豆子進嘴,心滿意足的歎息一聲,“此事彆人看熱鬨,老夫卻覺著不對,玄奘是個好人,虔誠,可他為何突然轉變了?”
賈平安茫然,“我卻不知。”
“不知?”
程知節笑的很是愜意,“玄奘與你有交情,你以為誰不知道?你小子且小心些,那些人一旦惱羞成怒……”
“不會,李義府才是罪魁禍首。”
程知節頓時覺得酒菜都不香了。
“彆提那人。”
李義府早上被人潑大糞的事兒鬨得沸沸揚揚的,據聞帝後震怒。
“宮中賞賜了李義府不少錢財,那條狗此次算是辛苦了。”程知節很是不屑的道。
“對了。”程知節喝了一杯酒,臉上的皺紋都往中間擠,良久哎的一聲,“戶部的竇德玄笑得見眉不見眼的,戶部上下樂不可支,說是此次算是吃了頓飽飯,彆說是今年,十年之內朝中隻管征伐,不差糧食了。”
那些隱田和隱戶被征稅,隨即就會被清理出來,每年戶部因此能多收一大筆錢糧。
戶部有錢了……
“太子此次很是危險,小賈……”程知節沉聲道:“太子突然說出那番話不是偶然,老夫知曉你以往定然是給太子灌輸了些什麼,要知曉……國本要穩當,這等激進之事可一不可二……”
可我心中的大唐不該是這樣的!
賈平安舉杯,“若是沒有此次行動,方外會不斷的積蓄田地人口,十年後,二十年後,五十年後……程公,那時的大唐是什麼模樣你可想過?貧者無立錐之地,極少數人卻田連阡陌,百姓餓肚子就會不滿,那便是在醞釀大火,可廟堂之上那些坐在火堆上的人誰會在意百姓?”
程知節乾笑著。
他的妻子就是崔氏出身,這話沒法接嘴。
“許多人都說百姓與我何乾?可他們卻忘記了前晉時胡**亂中原,忘卻了黃巾之亂。莫要小看了百姓程公,當他們覺著這個世間對自己不公,讓自己無法活下去時,看看黃巾之亂時那些權貴豪族的下場……都成了屍骸。”
宋朝也是如此,明末時更是慘不忍睹,那些宗室權貴被百姓殺的人頭滾滾。
“此事解決了,程公,大唐的矛盾就少了一個,還是很大的一個。”
賈平安舉杯邀飲,眉間都是喜色,“隱戶和隱田就是天下兩大毒瘤,方外的解決了……程公可知此次那些權貴豪族為何要積極為方外說話?就是因為他們的屁股也不乾淨,家中田地無數,奴仆無數,可他們每年交了多少賦稅?嘿嘿!”
他嘿然一笑。
程知節嘟囔道:“老夫老了,看著你……英氣勃勃,不過要小心,世家門閥和方外不同,世家門閥是真敢動手,前隋殷鑒不遠。你要知曉隱戶和隱田就是他們的根基……誰動了他們的根基,他們就會和誰拚命。”
賈平安微笑道:“世家門閥的人不是說家族的根基是學問嗎?”
程知節哈哈大笑,“扯淡!隻有學問的是酸儒,你見有幾個酸儒出息的?你見過幾個酸儒能一帆風順的?世家門閥的根基就是隱田和隱戶!靠著這些他們互相聯手,同氣連枝,你幫我來我幫你,漸漸就成了氣候。”
奪了他們的隱田和隱戶,娘的!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山大王,越發的野了。
“隱戶和隱田就是在挖大唐的牆角,把這些牆角補好了,再去開發其它地方……”
但最大的問題是帝王。
李隆基那個敗家崽兒他想起來就窩火。
他的老爹是阿姐的幺兒李旦吧……阿姐懷孕了,這一胎就是那個小子?
賈平安心情大好,晚些帶著兜兜回去。
一路上兜兜就在嘀咕,晚些竟然睡著了。
明德門的中間是皇帝專用的,隻能走邊上的門。
賈平安覺著中間那條道大概就像是後世的什麼迎賓大道,但皇帝一年難得出城幾次,太浪費了。
“兜兜。”
進了明德門,左側第三個坊就是道德坊,賈平安擔心兜兜感冒,就想叫醒她。
左前方站著幾個男子,其中一個雙目赤紅,手中竟然握著短刃,見到賈平安低頭哄著女兒,猛地就衝了出來。
“賈賊受死!”
可徐小魚和陳冬一前一後已經迅速衝了上來。
“閃開。”
賈平安策馬上前,一手抱著還在睡的女兒,一手拔刀指著男子,沉聲道:“三息,棄刀跪地,否則……”
他眯眼看著男子。
衝動迅速從男子的身體裡被抽了出去,身後的同伴低聲道:“賈平安乃是名將,當年衝陣也曾無敵……”
你確定要和一位名將廝殺嗎?
男子進退兩難。
賈平安策馬過來。
男子渾身顫栗,突然手一鬆,短刀落地,人也跪在了地上。
不是誰都敢直麵這等名將,他的血勇在見到橫刀時就消散一空。
賈平安伸出橫刀,用刀脊在他的臉頰上拍了幾下。
“走!”
他策馬而去,徐小魚斷後,一邊看著男子,一邊罵道:“就憑你也敢來行刺我家郎君?找死!”
兜兜醒來了,茫然睜開眼睛,喃喃的道:“阿耶,這是哪?”
賈平安柔聲道:“這是城中……”
前方,一隊金吾衛的軍士正在奔跑過來,見到他後,為首的將領猛地拍了一下甲衣。
賈平安頷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