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指指邊上,等太子坐下後,王忠良令人上了熱水。
——孩子不能喝茶,這是賈平安的交代。
“今日學了什麼?”
李治神色平靜的問道,武媚淡定的一笑……想問就問吧,偏生要裝作不在乎的模樣。
李弘說道:“今日舅舅說了好些……”
李弘顯然對賈平安的某些話不大明白,“……朝中全是出身高貴的重臣時大唐就危險了,那些人代表的隻是一小撮人的利益,而不是天下人和大唐的利益。”
武媚閉上眼睛,“世家門閥,權貴豪強,俱是國中的禍害。”
李治擔心賈平安教授些太過激進的東西,所以在得知消息後就令太子來問話。聽到這個,他不禁微微一歎。
誰不想解決那些問題,可從有史書記載以來,誰解決了這個問題。關鍵是世家門閥和權貴豪強從來都是野草,你弄掉一批,新生的那一批同樣會步其後塵,攔都攔不住。
“舅舅說當興教育,讓百姓變聰明些,如此那些權貴官吏再想哄騙他們就難了。要讓百姓讀得起書,要把科舉當做是百姓向上的通道,而目前這個通道被那些出身高貴的人給壟斷了……”
科舉……一言難儘啊!
前隋弄出了科舉這個利器就是準備對付世家門閥和權貴,可最終卻流於形式……不解決了百姓受教育的問題,科舉隻會淪為權貴子弟們狂歡的娛樂場。
“舅舅還說百姓上來為官就能和那些人形成製衡,製衡很要緊,百姓為官也不會好……怕是比那些人更貪婪。
世家門閥和權貴豪族滅不了,你用那些人去滅了他們,回過頭那些人又會變成新的世家門閥和豪強……隻要人存在**,這等勢力就滅不了。
所以那些人隻能控製,不能滅了,一旦滅了,寒門執掌朝政,他們就會抱團為自己謀利,到了那時,一個比世家門閥更危險的團體就出現了……”
李弘有些迷惑,“世家門閥和帝王能形成製衡,可寒門集團卻是分肥製……他們會把國家的好處瓜分一空,自家就變成了新的門閥,新的豪強。他們一旦成為門閥和豪強,對百姓比原先那些人還狠……”
屠龍者在成為惡龍後,往往會更加凶狠,更加貪婪。
“所以不可輕信任何一邊,要製衡。”
李治有些惆悵。
“新學裡竟然也有帝王之學嗎?”
這話裡帶著一絲試探,武媚感受到了些危險,卻很是欣慰。
平安果然依舊是那個少年,這等話都能對五郎說……可見他把五郎當做是了親人。
武媚看了他一眼,“平安若是有心,也不會把這番話告訴五郎。陛下可還記得那些帝王的下場?但凡信重某個勢力的帝王,最終大多下場淒慘。”
李弘點頭,“阿娘,舅舅說是人就有**,越是把自己標榜為君子無暇的臣子就越要警惕他,最好一腳踹出去……因為人不可信,所以才要製衡。”
“人不可信……媚娘,他竟然教授太子這等赤果果的……”
李治有些怒了,“五郎還是個孩子!”
武媚卻若有所思,“以前平安老是說五郎還小,要讓他知曉些世間的美好,憧憬未來……可他為何變了?”
帝後相對一視。
“就是此次吧。”李治明悟了,“此次五郎一番話引得大唐上下震動,險些引發了一次大危機。身為太子……天真就是罪,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武媚點頭,“身為太子還想著人與人之間純真誠摯,這是自尋死路……他明白了就好。”
一直以來,賈平安都是孩子不能太過約束的支持者,可在和高陽為了兒子的教育方向爭執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所以才有了和太子的一番話。
“讓百姓成為製衡世家權貴豪強的利器,有趣的想法。”李治淡淡的道:“朕更欣賞他所說的……百姓若是成為了官員,貪婪起來會比那些人更讓人瞠目結舌……”
“所以帝王才要去製衡各方。”武媚心中歡喜,“平安總算是長大了。”
李治點頭,“以往他總是有些……讓朕覺著這個年輕人朝氣蓬勃,可卻有些莽撞,甚至是有些想當然。如今算是長進了。”
“可讓百姓讀書……何其難也!”
李治沉吟良久。
“其一是先生,下麵州縣學裡的先生良莠不齊,教授出來的學生……一言難儘啊!這也是在科舉中百姓無法和那些世家子弟對手的一個緣由。
其二便是百姓讀不起書,雖說許多人讚譽如今便是盛世,可百姓也僅僅是吃飽罷了,再讓孩子去讀書……學費如何算?買書買文房四寶如何算?讀不起啊!”
李弘坐在那裡,眼中卻多了光明。
“阿耶,世上無難事。”
李治不禁樂了,“五郎倒是樂觀。”
……
賈師傅磨蹭了幾日,今日終於來到了公主府。
“見過郎君。”
錢二穿著不知名皮毛做的大氅,臉上泛著油光,笑吟吟的。
“那個……公主可在?”
賈平安問的很是從容。
可在錢二的眼中,他的這個從容有些問題。
公主可是板著臉好幾日了啊!
“在在在,公主在後麵說是賞花。”
這天都冷下來了,哪來的花?
賈平安進了後院,侍女見到他都歡喜不已。
難道我最近又長帥了?
賈平安摸摸臉,肖玲來了。
“郎君,公主這幾日……心情不好。”
賈平安看看她的臉,也沒看到鞭痕。
“沒抽你?”
肖玲羞惱,“郎君這話……奴不知如何作答!”
高陽修身養性了?可喜可賀!賈平安笑了笑,這才過去。
高陽和孩子都坐在外麵,一張案幾上攤著畫紙,高陽在教孩子作畫。
“畫一隻牛,還得有草,這牛大郎看看……是不是很惹人生氣?”
李朔:“……”
“阿娘,這牛很有趣。”
高陽的聲音中帶著咬牙切齒,“什麼有趣?這牛就是醜牛,該打!”
啪嘰!
一毛筆下去,李朔的眼中多了淚水,“阿娘,我的牛……”
高陽尷尬的道:“阿娘再為你畫一頭牛……”
“我就要那頭!”
那頭牛說的就是我吧?
高陽是咬牙切齒的想把這頭牛榨乾……
“咳咳!”
肖玲乾咳著。
李朔回身癟嘴,“阿耶,阿娘把我的牛弄沒了。”
“我看看。”
李朔這孩子難得露出軟弱的一麵,賈平安板著臉過來看了一眼。
畫紙上是一頭牛,畫的頗為傳神,至少比賈師傅這等把牛畫成四不像的強多了。
那頭牛被一道很重的墨痕從腦袋到尾巴那裡全給抹了,醜陋不堪。
“不像話!”
賈平安冷著臉,“孩子要畫畫就好好畫,弄什麼醜牛,牛很醜嗎?”
李朔搖頭,“阿耶,我還沒好好看過牛呢!”
機會來了……
高陽這個婆娘一直冷著臉,可見餘怒未消。
而要想尋找突破口……除去甩屁股之外,也就是出門了。
“阿耶帶你出城去看。”
賈平安看了高陽一眼,這個婆娘依舊冷著臉。
賈平安乾咳一聲,“大郎先去換衣裳……”
李朔乖巧的去了。
換好衣裳後他就想去尋爹娘,可侍女卻說道:“小郎君且再等等。”
等什麼?
晚些爹娘出來了,爹看著多了頹廢的氣息,讓李朔想到了自己有一次狂奔後的疲憊,娘看著很是眉飛色舞……
準備了吃喝的東西後,三人被簇擁著出門。
今日天氣不錯,太陽好,秋風吹著微涼,最適合出遊。
快到城門時賈平安看到了王寬……
老王看著精神煥發,隨行的竟然還有幾個女人……一看就是女伎的那種。
“賈平安!”
王寬看到賈平安就如同是看到了死對頭,一想到國子監因為此人而一蹶不振,王寬就恨不能化身為猛獸,把這人啃噬了。
“王寬!”
賈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不是休沐吧?”
你特娘的是曠工還是脫崗?
王寬的身邊就是那三位山東名士,還有一位看著頗為德高望重的老人。
“這些都是名士,老夫陪客。”
王寬冷笑。
高陽手一鬆,小皮鞭垂下,不耐煩的道:“小賈,這些人是誰?”
名士們麵色如豬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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