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哼哼唧唧的,劉仁軌一看,原來是王方翼。
王方翼此刻上半身赤果,一個軍士正在弄了草汁還是什麼汁水給他抹在身上。
“有用?”
劉仁軌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不靠譜。
“試試吧。”王方翼不是個喜歡勸人的人,就是那種……你想去作死,那就去唄!
劉仁軌看著他變成綠色的上半身,微微搖頭。
人與人之間天生都帶著戒備心,這是叢林中帶出來的習慣。
到了晚上,蟲子如期而至,不斷的鳴叫著,不斷的在劉仁軌的附近飛舞、爬行著。
老夫受不了了!
耳邊是飛蟲在轟炸,身上感覺到處都有蟲子在爬行,那種難受讓他想脫光了衣裳,徑直跳進前方的小河中。
突然蟲子的鳴叫沒了。
咦!
難道是神靈聽到了老夫的祈禱?
劉仁軌猛地一個激靈。
昨日賈平安說過,基本上有人藏著的地方飛鳥就少,有人路過的地方蟲鳴會暫停……大自然賦予了蟲子和人類共同的東西:警惕心!
他隻是笑了笑,可此刻卻笑不出來了。
小河的對岸人影幢幢,恍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蟲子。
大總管!
劉仁軌心中巨震。
他果然算準了倭國人會來偷襲。
他如何能做到這一步?
劉仁軌想到了賈平安看似悠閒,可每日都會去拷問那幾個倭將,隨後就在周圍踱步……原來他從不曾悠閒,而是在思索倭人的應對。
另一邊的王方翼同樣是震撼不已。
大總管說倭人愛行險,果然就來了。
倭人開始過河了。
王方翼在盯著,但倭軍在對岸留下了數百人。
這是保護撤離的軍隊,但……太少了。
副將就在他的身邊,伸出了六根手指頭。
過了六千人。
從軍多年的人基本上能看準,就算是在夜裡,上下誤差也不會超過一千人。
夜裡突然不好動用大軍,動靜太大,五六千人符合這個規律。
敵軍緩緩向大營摸去,一個個彎著腰,長槍扛在肩上,風吹過看著就像是一片枯死的朽木。
暗哨已經進了大營。
賈平安正在睡覺。
他夢到了小棉襖。
“阿耶你說話不算數!”
“我怎麼說話不算數了?”
“你說要給我帶壽司的。”
“咱們在家也能做。”
“我就要倭國的,我就要倭國的……”
小棉襖扯著他的衣袖來回擺蕩。
“郎君!”
黑暗中賈平安睜開眼睛,腦子裡懵了一下,也就是空白了一下,然後才緩過來。
有一瞬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哪一個才是真的。
莊生曉夢迷蝴蝶。
“何事?”
“暗哨發現敵軍。”
“知道了。”
賈平安起身盤膝坐著。
大約兩秒鐘後,他整個人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為了生活,窮人必須學會許多技能……在疲憊的隨時都能睡著的時候,當上遊來了產品時,你必須能迅速打起精神來。
走出帳篷,將領們在迅速集結,連催胸都一邊摳著眼屎一邊小跑過來。
“淡定。”
這等夜襲崔建沒遇到過,看著有些緊張。
但賈平安在!
他在這裡眾人就能安心。等以後這些人能獨當一麵後,遇到夜襲時他們就會不自覺的想到賈平安的反應,隨後效仿。
這便是傳承。
“六千人左右。”
暗哨渾身都被露水打濕了,一隻拇指大小的蟲子正在他的頭頂衝著賈平安揮舞自己的一對鉗子。
“程名振和李敬業一人一邊,等敵軍進了大營後再出擊。”
賈平安打個哈欠,有些想睡覺,“其他人……看戲!”
崔建有些小緊張,跟在賈平安的身後低聲道:“你是如此猜到敵軍會夜襲?”
“何為行險?”
崔建恍然大悟。
唐軍強大,大白天敵軍自然不敢正麵衝擊,可晚上呢?
夜晚能給人勇氣,譬如說在夜晚男人敢去牽女神的小手,這是夜色催動荷爾蒙的作用。
而在白天恐懼的對手,到了夜晚你就敢和他拚了,並且覺得自己有七成勝算。
可等到了白天,男子看到女神隻會卑微的笑,靠近都不敢,仿佛嗅到女神的體味就是罪過。而白天再遇到自己恐懼的對手時,昨夜的勇氣會丟的無影無蹤。
夜色中,有人低聲道:“倭人害怕大總管。”
賈平安在黑暗中輕聲道:“看著。”
六千餘人的夜襲隊伍讓帶隊將領信心十足。
順利的摸到了營地前,他更是狂喜不已。
今夜的月色不大好,被雲霧遮著,導致人間也顯得朦朦朧朧的。
這便是最好的夜襲機會。
營地裡沒有燈火,按照唐軍的操典,從天黑開始,若是想照明就必須有上官的同意。也就是說,入夜後大營不許發出任何能引來敵軍關注的光亮。
沒有問題。
將領輕輕喘息著,回頭一看,自己的麾下全數趴在了草叢中,一聲不吭。
很好!
他舉起手,十餘人往前爬去。
因為要修整一陣,所以賈平安令人把倭軍大營的木柵欄遷徙過來,但這等木柵欄在眾人的眼中就是虛設。
繩子套上柵欄,隨後慢慢爬回來。
數十人拉著繩子,就等著命令。
將領深吸一口氣,想到了出發前中臣鐮足的吩咐。
“陛下說賈平安要死的,但若是能活捉就活捉,以他來和大唐討價還價……”
當時中臣鐮足的神色有些古怪,隨後又補充道:“若是沒把握,死的也行。”
他當然希望能抓活的,如此功勞會翻番。
吱呀!
有人在發力,柵欄發出了聲響。
來不及嗬斥麾下,將領猛地揮手。
數十人站起來,奮力拉……
吱吱吱……
呯!
柵欄被拔了出來,營地中有人厲喝,“誰?”
嗆啷!
倭將拔出長刀,麵色漲紅著,奮力嘶吼道:“殺!”
“殺!”
原先平坦的草地上猛地多了數千人,他們爬起來就往大營裡衝。
“衝啊!”
倭將被裹在中間衝了進去。
噗噗噗噗噗……
無數火把被點燃,一個個披甲唐軍正在前方和左右嚴陣以待。
“這是個圈套!”
李敬業拎著陌刀衝殺在前,摸爬滾打一夜的倭軍懵逼了。
沒有抵抗,所有人都掉頭逃跑。
唐軍兩萬,而且是嚴陣以待,而他們才六千人,這不跑還等什麼?
跑啊!
有人在奔跑中摔倒,隨即無數雙腳從他的身上踩踏過去,剛開始還能聽到慘叫和咒罵,隨即就寂然。
“饒命!”
有人衝出了潰逃的人群,跪在邊上等待招降。
陌刀揮過,人頭就飛了起來。
還是兄長夠意思,壓根就不想要俘虜,說什麼浪費糧食。
李敬業殺了進去。
倭將是個倒黴蛋,因為披甲的緣故落在了後麵,被生擒活捉,帶到了賈平安的身前。
他奮力掙紮著,喊著。
麻野翻譯道:“他說一刀弄死他,或是一刀不行就多來幾刀,他若是害怕就是畜生。大人,此人性子剛烈,不可能會低頭。”
殺了他吧。
這就是我們倭人中的英雄!
她的心中竟然湧出了些驕傲的情緒。
倭將抬頭看著賈平安,“你是誰?”
麻野翻譯。
賈平安淡淡的道:“賈平安。”
噗通!
倭將跪在了賈平安的身前。
麻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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