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給太子授課。
鄭遠東等人也在聽著。
竇德玄剛回來,聽到此事後歡喜的道:“兩成啊!好!好好!”
太子問道:“可六成市價賣給他們終究還是不掙錢,卻讓吐蕃人占了便宜。”
“許多事不一定要掙錢,許多事看似占便宜,可裡麵藏著毒藥。”
賈平安說道:“六成市價的布匹大量進入吐蕃,吐蕃人歡喜不歡喜?”
太子點頭,竇德玄說道:“祿東讚怕是都會給這些走私商人封賞。”
“就要他們這樣。”賈平安說道:“咱們的布匹比他們的好,價錢也不貴,如此他們自然願意采買大唐布匹。隨後吐蕃國中織布的去做工,或是去放牧,布商也改行了……你想到了什麼?”
他看著太子,目光溫潤。
太子心中一動,“若是……若是大唐突然不許走私布匹了……”
竇德玄一怔,“一旦如此,吐蕃再無可用之布,這……好狠的手段,好精巧的謀劃……”
老竇起身拱手,“老夫今日方知何為名將,難怪老帥們對你讚不絕口,僅此一事就讓老夫甘拜下風。”
太子心中歡喜,“舅舅,這叫做什麼?”
賈平安說道:“傾銷。”
……
布匹不斷被采買,百姓買到後就興高采烈的帶回家去。
年輕人歡喜的背著包袱,“阿耶,明年咱們不用服勞役了吧?”
中年男子點頭,“不用了,到時候用這些布匹來抵掉庸。”
年輕人舔舔嘴唇,“那今日要不……買些酒水吧?”
中年男子眯眼看著前方,“你看看酒肆外麵都圍滿了人。”
酒肆外麵一陣喧囂。
“來一壺酒!”
“給我一壇子!”
……
“賈平安可心虛了?”
王舜冷笑,“四成市價,我等家族損失慘重,可朝中損失更大,皇帝能活活掐死他!”
“布匹售賣的很快。”
盧順載剛去看了一下,“今日來了好些人,那些大漢出手大方,動輒十疋十疋的采買。”
“大漢?”
崔晨楞了一下。
盧順載笑道:“聽聞有這等便宜,那些當家男人也坐不住了,親自來搶購呢!”
崔晨走到了窗戶邊往下看。
“那些大漢……怎地走路昂首挺胸,一個個排的這般整齊?”
王舜心中微動,走到窗戶邊往下看。
他看到一個大漢站在人群中間,有人想插隊被他拉住,插隊的男子大罵,隨即揮拳。大漢輕鬆握住了男子的手腕,隨即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男子竟然彎腰求饒。
王舜的聲音打顫,“去問問,去問問,不,讓他們去看看,看看那些大漢的來曆。”
有人去安排,盧順載說道:“排隊艱難,這些大漢就是為了代替家中的娘子來的吧。”
王舜搖頭,“賈平安此次堪稱是強硬到了極點,可彆忘了此人乃是英國公親口讚許的大唐下一代名帥,不該如此平靜。”
崔晨說道:“老夫去看看。”
他撈起袍子的下擺,急匆匆的往下跑。
一個平民也在往下跑,但他沒穿外袍,爬起來格外的方便。
一路跑到了店鋪邊,崔晨仔細看著那些大漢。
“有些眼熟!”
崔晨發誓自己真的有些眼熟。
可那麼多大漢老夫不可能都認識吧?
為何?
他絞儘腦汁。
身邊的隨從突然喊道:“是府兵!”
崔晨猛地抬頭,“是了,是府兵。”
唯有府兵才有這等整齊劃一的氣質。
但他們來此作甚?
“給耶耶十疋!”一個大漢把包袱重重的砸在櫃台上。
府兵哪來那麼多錢買十疋綢緞?
電光石火間,崔晨的身體一震,轉身就跑。
……
宮中,武後憂心忡忡。
“平安雖說忠心耿耿,可脾氣卻倔,臣妾就擔心他頂著不退。”
“那些世家的老狐狸可不簡單,平安若是不小心就會上了他們的當。”
“啊啊啊!”懷裡的太平叫嚷著。
武後歎道:“你舅舅這般疼愛你,可遇到麻煩卻無幫手。”
正在看奏疏的皇帝抬頭,有些不耐煩的道:“此事他有手段。”
“什麼手段?”
皇後問道。
皇帝平靜的道:“你小看了他。他準備尋了那些吐蕃商人,以市價的六成出售布匹,不限量。”
皇後一怔,“吐蕃苦寒……”
皇帝頷首,“祿東讚都會動心。”
皇後不滿的道:“可這近乎於資敵。不過平安無心……”
皇帝在笑,可王忠良卻覺得這是怒極而笑。
“你以為那小子就那麼簡單?若是如此李勣怎敢和朕推薦他?”
皇帝覺得這個悍婦是關心則亂,“大唐一旦放開采買布匹的口子,吐蕃人會歡喜不已,隨後大唐的布匹迅速進入吐蕃。大唐的布匹比他們的便宜,比他們的好,吐蕃那些生產布匹的百姓會如何?”
武後一怔,“他們會做彆的,如此吐蕃本土不產布匹。”。她的眸中多了異彩,“如此大唐一旦斷掉了布匹供給,吐蕃人就要在寒風中煎熬了。”
她起身行禮,眼中有狡黠之色,“陛下睿智,臣妾欽佩不已。”
皇帝有些不自在的道:“是你那阿弟的手段,說是什麼傾銷。”
武媚微笑,“都是陛下教誨的好。”
皇帝乾咳一聲,頗為受用,“此舉還有一個好處。此後銀幣會越來越多,布匹需求就會越來越少。可大唐多少百姓以紡織為業?若是驟然斷了他們的生路朕心不安。”
武媚明白了,“如此吐蕃那邊需求巨大,那些百姓依舊能有活計,一步步的減少,再慢慢去尋找彆的生計……好手段!”
……
崔晨衝進了房間裡,“是府兵!”
盧順載皺眉苦思,王舜麵色一白,“不好,這是賈平安出手了。”
崔晨喘息道:“他這是用府兵來搶購,為何?四成價格搶購……朝中拿了那麼多布匹去作甚?”
王舜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先前有人說什麼?”
他回頭問道:“先前可是有人看到了吐蕃走私商人?”
一個隨從說道:“對,先前我看到數十吐蕃商人去了賈平安那裡,本想靠近聽聽,卻被那些惡少給驅逐了。”
崔晨猛地抬頭,“他讓這些人去作甚?不好!”
王舜麵色慘白,“吐蕃人一直想從大唐采購布匹,可從讚普去了之後就被朝中隔絕了貿易。賈平安召集了這些商人,就是要把布匹賣給他們,皇帝定然事先首肯了此事!”
盧順載想死,“他一路帶著咱們降價,一副兩敗俱傷的模樣,可暗地裡卻安排了吐蕃商人作為後手。那些府兵四成市價搶走了那些布匹,轉手他能賣給那些吐蕃商人至少五成。”
王舜喊道:“去,讓他們彆賣了,快!”
崔晨緩緩蹲在地上,苦笑道:“可笑我等還說兩敗俱傷,卻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盧順載跑到窗戶邊喊道:“停了,讓他們彆賣了!彆……”
他的喊聲突然停了。
王舜問道:“如何了?”
盧順載沒回頭,木然道:“那些人在散去……”
王舜跑過來,粗俗的擠開盧順載往外看。
售賣布匹的店鋪外,此刻稀稀拉拉的幾個婦人停留。她們在咒罵。
“老娘就晚了一步,竟然沒了,沒有布匹你做什麼生意?”
“不要臉!”
“呸!走了!”
王舜的身體在搖晃。
“王公!”
盧順載麵色難看,“那些人家會發狂!”
許多人家都參與了此次大戰……
“他們一心想著拋售了布匹,順帶讓皇帝吐口血,當他們得知皇帝非但沒吐血,還進賬不少時,王公,他們會把咱們罵成豬狗!”
“不!”崔晨蹲在那裡抬頭道:“豬狗不如。”
“賈平安來了。”
下麵有人在喊。
王舜看到了賈平安。
賈平安笑眯眯的拱手,“今日買的可痛快?”
“痛快!”
一家子背著大包袱在排隊等著打酒,男主人拱手,“多謝陛下。”
賈平安點頭,“是得多謝陛下!”
“賈平安!”
樓上有人在厲喝。
賈平安抬頭,眯眼看到了王舜。
王舜麵帶微笑,“那麼多布匹,吐蕃一時間也吃不下,倉庫可夠嗎?若是不夠王某家中還有些。”
賈平安笑道:“多謝好意,不必了。”
他微微頷首,“對了,昨日我便說過,要讓你等痛徹心扉。如今如何?”
王舜忍著胸口的翻湧,微笑道:“老夫依舊平靜。”
賈平安詫異,“果然好修養。”
他笑了笑,“忘了告訴你,此刻宮中應當會發出一道敕令,府兵護衛大唐辛苦,陛下仁慈,從此後府兵無需自備軍裝,全數由朝中供給。”
大唐府兵從軍還得要自備乾糧和軍服。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外麵傳來了整齊的歡呼,“陛下萬歲!”
王舜張開嘴。
“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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