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覺得自己的骨髓都被凍住了。
騎兵卻麵不改色的在繼續稟告。
“後麵先前有動靜,兄弟們上屋頂看了看,數百騎。”
李元嬰,“……”
一個騎兵過來,“左側來了騎兵,沒露麵,不過兄弟們伏地聽到了馬蹄聲。”
李元嬰脫口而出,“四麵楚歌!”
魏青衣暗自算了一下,這前後左右的圍著,少說得有千餘奚人。這是貨真價實的十打一。
而且這不是野外,而是城中,各種屋宇限製了唐軍的發揮,就算是逃出去了,更有敵軍能在城頭上居高臨下的射殺唐軍。
這幾乎就是必殺之局。
來錯了。
魏青衣坐了下來,看著神色平靜。
李元嬰心慌,問道:“你這是要作甚?”
魏青衣說道:“祈禱。”
賈平安坐在那裡養神。
應對的法子呢?
魏青衣在終南山中遭遇過不少危險時刻,比如說差點滑倒跌落山崖,或是遇到了野獸。
但每一次她都能化險為夷。
麵對自然她信心十足,可麵對人間的殺戮她卻束手無策。
原來修道隻能如此嗎?
她抬眸,李元嬰就在左前方坐著發呆。
賈平安坐在對麵,衝著她微微一笑,“青衣給我看看。”
“名將應當不怕死吧?”
魏青衣覺得應當如此。
賈平安乾笑著,“看看吧。”
魏青衣還不知曉自己就是賈師傅禦用的望氣師,微微眯眼看著他。
“依舊如故!”
依舊飯太稀!
賈平安心中一鬆。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去。
屋內本來采光就不好,此刻看著昏暗,加之眾人坐著發呆,恍如鬼蜮。
天黑了。
一個騎兵進來,在賈平安的身側俯身。
“兩邊的騎兵在蠢蠢欲動。”
李元嬰今日先是被奚人逼迫,此刻使團遭遇絕境,這一整日下來他堪稱是心力交瘁。
“先生……”
定然是要殺出去。
李元嬰看了一眼楊彩虹。
“我帶二十人出去,滕王留守。”
賈平安起身,段出糧把他的橫刀遞過來。
把橫刀掛在腰上,賈平安準備出去。
李元嬰壓住懼意,“先生,你去何處?”
“我去外麵看看。”
賈平安走到門口止步,回身道:“那個青衣。”
盤腿而坐的魏青衣睜開眼眸,“何事?”
“你在此待著,晚些我會回來。”
魏青衣看著他消失在門外,重新閉上眼眸。
“怎麼辦?”
李元嬰的聲音充斥著無助。
魏青衣輕輕搖頭。
……
“該動手了!”
都督府中,契丹男子興奮的道:“殺了賈平安,隨後把他的頭顱掛在旗杆之上,從此奚人之名將會威震這片土地。”
邊上火把閃耀,照的李匹帝的眼眸就像是狼眼般的。
“賈平安可有動靜?”
“並無!”
李匹帝在沉吟。
男子有些焦躁,但卻極力忍著。
“差不多了。”
阿會部的首領興奮的道:“想想賈平安在遼東的名聲那麼大,可如今他的頭顱卻掛在咱們的旗杆之上,想想就讓人恨不能馬上付諸行動。”
眾人看著李匹帝。
他雖是奚族的首領,但此刻的奚族並非他一人說了算。若是他做出的決斷不符合大夥兒的利益,隨後他將會遭遇一場風暴。
李匹帝看著那些首領……
他看到了野心!
奚族和契丹人一樣,當年歸順大唐隻是權宜之計,隻想借此修生養息。
此刻阿卜固率先生出了反心,奚族何去何從?
“你該帶著大軍來。”李匹帝的聲音低不可聞,旋即起身。
“準備。”
……
賈平安帶著人緩緩從側麵繞了過去。
他們一路往東門那邊摸去。
黑暗中,能聽到城中不時傳來馬嘶聲,以及人在劇烈咳嗽的聲音。
這些聲音對於賈平安而言堪稱是最大的助手。
他抬頭看了一眼夜空。
星宿儘數躲在了雲層之上,整個小城烏漆嘛黑的。
他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駐地。
前方就是甕城的城牆。
一個軍士上前……這是百騎裝扮的軍士。
甕城為了防備敵軍上來,對外的部分沒有台階。
但在內部這邊卻有。
這個百騎悄然摸了上去。
剩下人安靜等候。
沒多久,百騎再度出現,衝著這邊招手。
段出糧在賈平安之前摸了上去。
這一路他看到了三個倒下的奚人,但沒嗅到血腥味。
毫無疑問,這是被擰斷了脖頸。
他回頭看了一眼,賈平安一臉平靜。
郎君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也就是說,百騎擁有這等能力很普遍。
他想到了賈平安擔任百騎大統領的經曆,顯然就是在那幾年中百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甕城有通道和城牆連在一起。
上去後,賈平安指指前方。
身後的二十人從兩側摸了過去。
賈平安就蹲在那裡。
黑暗中,前方傳來了零星的動靜。
段出糧在聽著。
他知曉每一個動靜都代表著一個奚人的死亡。
晚些,人都回來了。
賈平安指指下麵,他自己卻去了前麵的城牆。
郎君這是何意?
二十人下了城頭,一邊去甕城的城門,一邊去前麵的城門。
段出糧跟著賈平安到了前麵。
賈平安拿出了一個木哨,放進嘴裡用力吹著。
一種尖利的聲音傳來,就像是寒風在吹拂。
遠方傳來了同樣的聲音。
段出糧身體一震。
……
李元嬰在室內坐立不安。
“先生去了有一刻鐘了吧?”
他坐下。
一會兒後他再度站起來,“快半個時辰了。”
“先生怎地還不回來?”
他看了一眼魏青衣。
作為多年的老蛇皮,在出長安城時他就看出了魏青衣的女人身份。
剛開始他覺得先生是擔心寂寞,尋個女人一路上服侍自己。可這一路魏青衣卻是獨住。為此他還糾結,心想難道先生是晚上摸過去?
先生好麵子啊!
噗噗噗!
腳步聲在外麵傳來,很急促。
李元嬰雙拳緊握。
楊彩虹進來了,低聲道:“來了。”
李元嬰罵道:“賤狗奴,李匹帝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我大唐虎賁的追殺!”
一個名將外加一位皇叔死在奚人的手中,皇帝會大怒,隨即會徹底滅了奚族。
外麵傳來了長嘯聲。
“啊……”
與此同時,馬蹄聲從左右兩側的街道驟然而起。
“敵襲!”
魏青衣依舊盤膝坐著,身前擺放著一把橫刀。
“弓箭手……”
楊彩虹的喊聲依舊堅定。
“放箭!”
“咿律律!”
“啊!”
人和馬的慘叫聲同時傳來。
“長槍!”
“守住大門!”
楊彩虹的嗓門越發的大了。
“看好後麵!”
嘭!
話音未落,後麵就傳來了撞擊的聲音。
李元嬰蹦了起來,“先生何在?”
從未廝殺過的菜鳥慌了。
他這才發現魏青衣安靜的過分了些。
“若是不測……記住自儘。”
魏青衣不解,“為何?”
李元嬰很是自然的道:“你既然是先生的女人,自然不能丟先生的臉。”
魏青衣:“……”
“殺!”
大門方向傳來了喊殺聲,接著便是慘叫聲。
通譯起身,拿起橫刀。
“你去何處?”
李元嬰不解。
“殺敵!”
可你是通譯,是文職啊!
通譯毫不猶豫的走進了夜色中。
李元嬰跺腳,“本王……本王也去!”
他邁出一步,又止步。
身邊風吹過。
李元嬰抬眸,看到魏青衣正在出去。
她左手持刀鞘,右手邊走邊拔刀。
前方大門那裡,此刻奚人蜂擁進攻。
火把照的那裡如白晝一般。
而在牆頭,不斷有奚人翻上來。
下麵的唐軍在用長槍捅刺,每一個冒頭的給一家夥。
但因為奚人太密集,不斷有人跳下來。
一個奚人剛跳下來就往前方衝。
他看到了一個瘦削的男子,不對,胸肌好生發達。
他大吼一聲舉刀。
唰!
他隻看到了刀光閃過。
隨後腹部一冷。
他低頭看了一眼。
小腹那裡開了一個大口子,內臟正在湧出來。
這個胸肌發達的唐人……
魏青衣愣住了。
血腥味和內臟的那股子味道衝了過來。
腥臭難聞。
她發誓自己此生從未嗅到過這等惡心的味道。
原來這便是人嗎?
轟!
後麵的屋子被撞塌了。
魏青衣回首,就看到豁口處恍若白晝,照的升騰的塵土就像是霧氣般的。那些奚人獰笑著衝進了豁口。
三十軍士站在後麵些。
“放箭!”
箭矢飛蝗般的飛去,把豁口處的奚人射翻了一片。
但旋即奚人再度踩著同袍的屍骸衝了進來。
三十唐軍軍士持著長槍衝了上去。
他們的步伐穩健,沒有誰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