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猛地舉起來。
噗!
風中,舉旗的軍士奮力大喊。
“進!”
鼓響!
“殺!”
兩邊開始了衝擊。
“殺啊!”
兩邊的距離不斷拉近。
賈平安看了皇帝和宰相們一眼。
除去李勣之外,他們的麵色都有些發紅。
“這便是我大唐虎賁嗎?”
不過一千人,但那衝擊的氣勢卻宛如千軍萬馬!
賈平安認真的道:“對,這便是我大唐虎賁。”
鐺鐺鐺!
“鳴金了。”
一邊正在狂奔的將士突然止步!
隨即後退!
另一邊卻還在繼續衝。
那挺著的長槍,高舉著的橫刀……
那一雙雙眸子啊!
李治動容了,“唯有這等勇士方能捍衛大唐!”
鐺鐺鐺!
另一隊也開始了退兵。
“陛下,這便是操演。”
李治問道:“那殺敵的本領呢?”
賈平安衝著黃曉衝喊道:“陣型操演。”
列陣完畢,隨即根據號令前進、轉向、後退……
陣型不斷變化著!
“殺!”
最前方的長槍齊齊刺殺。
“殺!”
“殺!”
“陛下,折衝府教授箭法、刀法、槍法,乃至於馬術,隨後更多是依靠個人的苦練。”
李治明白了。
“那些老卒……”
李義府指指那些須發斑白的老卒說道:“剛才很是精神,陛下,臣以為這等老卒乃是軍中至寶,當留著。”
李治躊躇。
剛才這些老卒可是很得力,前進後退後沒拉後腿。
賈平安說道:“陛下,問問吧。”
李治點頭,賈平安就叫了幾個老卒來。
“陛下,都是五十以上的。”
幾個老卒很是緊張。
李治問道:“你等在折衝府如何?”
一個老卒說道:“陛下,很是安逸。”
“安逸就好。”
李治再問道:“你等在軍中可能跟隨廝殺?”
幾個老卒的麵色都變了。
賈平安說道:“實話實說。”
那個老卒深吸一口氣,“陛下,我等大多不出征了。”
李治一怔,“為何?”
老卒說道:“自從趙國公執掌兵部開始,五十以上的就不得再跟隨出征。”
李義府微笑,“原來如此!”
李治看了賈平安一眼。
賈平安歎道:“說說你等出征的情況,五十之後。”
老卒嘴唇動動,“也就是……不持久。”
“何意?”
李治不解。
李敬業抓耳撓腮的,恨不能上前來解釋什麼叫做不持久。
老卒低下頭,“我等年邁,大軍一動就是長途跋涉,半途我等就體力不支,隻能靠著馱馬或是驢來代步……”
李治心中訝然。
賈平安微微眯眼,覺得自己又撬動了一下大唐的命運。
“開戰後,我等殺人的經驗豐富,可……不持久。揮刀沒多久就氣喘籲籲……”
這不是後世,後世人營養攝入足夠多。而這時的人能吃飽就不錯了。
打個比方,後世軍中吃的豐富,可這時軍中吃的什麼?
麥飯!
這個麥飯還得將士們自己帶,也就是後世說的自帶乾糧。
麥飯真的很難吃……唯一的好處就是保存期相對長久。
平日裡將士們在家難得吃肉,也就是簡單的麥飯加菜蔬,營養必然不足。到了出征時更慘,就是麥飯。
你可以把麥飯比作是饅頭,也就是說,大唐的虎賁們就是啃著饅頭一路滅了無數異族!
牛逼不?
牛逼!
但這等日子長了,這人的身體素質就降的快。到了五十歲之後基本上就彆指望他們能跟上大軍的節奏。
老卒們一臉絕望。
李治說道:“五十之後……便難以征戰了嗎?”
賈平安點頭,一直沒吭聲的李勣說道:“陛下,若是受過傷的弄不好四十就無法從征。”
這一刀補的酣暢淋漓。
李治這才知曉了緣由。
他問道:“若是讓你等此刻解甲如何?”
瞬間那幾個老卒的臉色蒼白如紙。
“陛下,懇請陛下開恩……”
“陛下,我等從軍多年,如今年邁體衰,耕地艱難,勞役更是艱難,陛下……開恩呐!”
李治心頭巨震,他看了賈平安一眼。
賈平安神色平靜。
“陛下,4歲叫小,16歲為中男,21歲為丁,60歲為老。16歲開始納稅服役,初為半丁,納半賦,21歲為全丁,60歲免役。”
大唐的規矩,六十歲以下依舊是丁男,該繳納的你都得繳納。唯有六十歲以上的才能超脫了這些賦稅。
“原來如此!”
皇帝心中微歎,起身道:“朕知曉了。朕……”
他緩緩看向那些將士,說道:“當年先帝愛惜將士,所以將士效命。朕不知所以,以為賞罰分明便是統軍之道,可……”
可先帝還曾給將士吸允傷口的膿腫,更是親自率軍衝陣,動輒便祭奠戰死的將士們……從軍免賦稅,軍功賞賜多,還能升官……如此種種,大唐將士們才肯拚殺報國。
他看著這些須發斑白的老卒,一個老卒討好的衝著他笑了笑。
這笑容諂媚!
卻刺痛了皇帝的心!
“朕往日看著臣下諂媚,心中頗為自得,可今日看到這等百戰勇士諂媚,朕……”
皇帝落淚了。
賈平安搖頭歎息。
百戰勇士本該被國家民族尊崇,可此刻卻為了自己的養老而低頭諂笑。
這是誰的恥辱?
“這是朕的恥辱!”
幾個老卒呆滯了。
皇帝回頭,“賈卿!”
這是要出手了。
賈平安上前,“陛下。”
皇帝說道:“這些百戰勇士捍衛大唐不遺餘力,如今垂垂老矣,朕在想,五十而退可乎?”
賈平安肅然道:“陛下仁慈。軍中需要老卒,不過少年入府兵,到了四十歲時堪稱是老卒,軍中稱這等人油滑,殺敵能用一刀就絕不會出第二刀,這等老卒一人帶十人,就能把一個折衝府的軍士帶成勇士。”
皇帝微微頷首。
賈平安想到了孫仲。
那個殺神可不就是這樣?
“到了五十歲後,軍士年老力衰,多年征戰留下的創傷會漸漸發作,再強令此等老卒征戰,不但誤國,也是誤人。”
賈平安指著一個老卒說道:“解衣!”
後麵李義府怒道:“無禮!”
賈平安森然道:“不懂裝懂,可能閉嘴?”
李義府看了皇帝一眼,卻看到了雙拳緊握的李敬業。
再和我兄長嗶嗶,信不信耶耶弄死你!
李義府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靜,仿佛沒看到自家孫兒剛衝著宰相威脅。
軍令如山!
老卒緩緩解衣。
他褪下了上衣,剛想脫褲子,隨行的沈丘走到賈平安的身邊低聲道:“陛下當前,有礙觀瞻。”
賈平安破例沒搭理他,而是肅然。
老卒漸漸脫掉了衣褲,就剩下了褻衣褻褲。他看著賈平安,“國公,可還要脫?”
已經沒人說話了。
這是一具老邁的軀體,肌肉顯得格外的鬆弛,竟然有些下墜。
這是一具密布創傷的軀體。
各種疤痕縱橫著,有的深,有的長……
最可怕的一個疤痕在腰部,肌膚從疤痕的兩側開始外翻。
君臣都在看著那個疤痕。
“說說。”賈平安示意老卒說說這個疤痕的事兒。
老卒被那麼多人盯著有些難為情,低頭道:“沒啥好說的,就是奮力拚殺……”
李治深吸一口氣。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朕今日看到的是勇士!”
“朕不能讓勇士為了大唐流血再流淚。”
“朕……”
皇帝肅然道:“從今日起,府兵五十而退,賦稅依舊全免。”
千餘將士呆呆的看著皇帝。
黃曉衝腿一軟,跪地喊道:“陛下萬歲!”
千餘將士跪下。
“陛下萬歲!”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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