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點點頭,忽然又歎了一聲道:“胡廣啊胡廣,朕也不知道該說他些什麼好。
說他好,當初他們幾個商量著要給朱允殉難,結果隻有王艮一人死節,後來解縉先迎,又向朕推薦了胡廣,解縉也算是對他有恩,可是解縉死後,胡廣又想悔了朕指下的婚約,若非他女兒拚死不從,隻怕這門親事算要黃了。
可是你要說他不好吧,卻也不完全是,最起碼他沒有處心積慮地害過人,也曾勸阻朕封禪。而且上次他赴母喪歸朝後,朕問他百姓安居之事,他倒也是如實相奏。
你們兩個便替朕去瞧一瞧吧,如果能好過來也就罷了,如果真的撐不住,那也是他的命數,他欠銀行的貸款也一筆勾銷,算是人死債銷吧。”
楊少峰搖了搖頭,說道:“祖父大人命孫兒去瞧胡廣,孫兒自然要去,但是祖父大人說他欠銀行的貸款一筆勾銷,孫兒卻不能同意。”
朱老四冷哼一聲道:“胡廣的薪俸能還得起,胡能還得起麼?好歹也是個內閣大學士,朕若是讓銀行奪回他家的院子,這天下人又該如何看待朕?”
楊少峰道:“祖父大人心善,自然不願意看見胡廣身後負債而去。可是銀行不是善堂,胡廣也未必真就欠了一堆的債務。”
見朱老四不解,楊少峰又解釋道:“胡廣當初也算是有眼光,他挑的那處院子雖然花了七萬貫,現在卻已經值十幾萬貫。
如果胡實在是沒什麼本事,也可以將那處院子發賣,所得錢鈔不僅可以還清銀行的貸款,還可以等都城建好之後買一處偏一點兒的院子,手裡還能落下幾萬貫。
從這方麵來看,胡廣家裡已經比大明九成的百姓都要富裕,銀行又為何要免掉他欠下的貸款?”
朱老四忽然感覺到一陣心煩,擺了擺手道:“你的道理太多,朕講不過你。不過,胡廣欠下的貸款,朕替他還了,這總行了吧?”
楊少峰躬身道:“可以。銀行隻看他是否還款,卻不會問這錢財到底是他的薪俸還是有人替他償還。”
朱老四哼了一聲,乾脆起身離開了工地,剩下楊少峰和朱瞻基兄弟兩個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過了好半晌之後,朱瞻基才開口道:“還愣著乾什麼?咱們現在就去胡廣府上瞧一瞧?”
楊少峰嗯了一聲,吩咐狗子回家取一株百年老參之後,便和朱瞻基一起向著胡廣府上而去。
……
胡廣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朱瞻基和楊少峰居然會來到自己的家裡。
朱瞻基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胡廣,笑著道:“胡學士躺著歇息便是,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
胡廣嗬嗬的喘了幾聲,斷斷續續的道:“殿下恕罪,臣實在……實在是起不來了。”
瞧著胡廣不順眼的楊少峰忽然感覺有些不是滋味,隨手從狗子的手裡接過那株百年老參遞給了胡,然後對胡廣道:“胡學士,你的貸款從今天起,就徹底的銷了,陛下支用內帑替你把貸款給還完了。”
胡廣微微搖了搖頭,吃力的說道:“住……住不上啦,撐不住啦。”
楊少峰心中一酸,說道:“這雪蓮街的房子已經開始裝修了,再有幾天的時間就差不多了,胡學士肯定能撐得住,到時候就搬去新房子裡住幾天,回頭也好有力氣罵我。”
“嗬嗬”,胡廣的嘴角動了動,勉強笑道:“老夫這一輩子,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啦,區區一座院子,不住也罷。”
朱瞻基和楊少峰對視一眼,說道:“學士還是歇下吧,有什麼事兒,咱們回頭再說?”
胡廣搖了搖頭,說道:“再不說,就沒機會說啦。我胡廣這輩子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事做了不少,對不起天地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啊,我胡廣沒想著害過誰,縱然瞧著楊狀元你不順眼,也多半是私下罵上幾句,卻從來沒想著要如何害你。”
楊少峰擦了擦眼角,說道:“是,下官知道。”
胡廣卻搖了搖頭,對著胡吩咐道:“老夫死後,一切從簡,不許大動乾戈。現在,老夫有幾句話要跟殿下和楊狀元說,你們都退出去。”
等胡和胡李氏都退出去之後,胡廣才深深的喘了幾口氣,對朱瞻基道:“殿下,小心著些,尤其是那千年的世家,惹不得,動不得。”
說完之後,胡廣又吃力的將目光投向了楊少峰,說道:“想要做事,就先要保全自己,一旦身死,多大的抱負也都是一場空啊。”
楊少峰陰沉著臉,跟朱瞻基對視一眼後向胡廣拜道:“多謝學士提點。”
胡廣搖了搖頭,嘴裡卻喃喃的吐幾來兩個字:“兒,貞兒,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