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現在乾的這些招人恨的破事兒,不過是做個樣子給百姓們瞧瞧,讓他們知道讀書到底有多重要,省得一個個的沾了便宜還唧唧歪歪的。
鄧真不清楚楊少峰的這些理論,更不知道和中堂的至理名言,萬般無奈之下隻得等著月底的時候結了近半年的工錢,然後罵罵咧咧的回京城去了,順便把一路上其他州縣的官員給噴了個遍——憑什麼即墨的百姓就能大魚大肉,其他地方的百姓就隻能吃糠咽菜?
就是因為這些辣雞官員們無能!噴他們!
隻不過,剛剛回到京城,在朝堂上過了一把噴人的癮之後,鄧真又被朱老四給叫到了宮裡。
然後鄧真就被朱老四扔過來的奏章給嚇到了。
《論土地兼並與王朝興滅疏》
題目很嚇人,內容更嚇人,署著朱瞻基的名字,就讓這份奏疏變得分外嚇人,嚇得鄧真隻看了一篇開頭的內容之後就幾乎不敢再往下看!
朱老四卻饒有興致的盯著鄧真道:“怎麼不看了?鄧愛卿是去過山東的,朕倒是很好奇,山東的情況,或者說天下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像這封奏疏裡說的那樣兒?”
眼見著鄧真有些遲疑,朱老四又接著道:“莫非鄧愛卿有什麼顧慮?”
鄧真想要伸手去撓滿是冷汗的後背卻又不敢,當下也隻得借著躬身行禮的機會讓後背稍微舒服一些,然後才開口說道:“啟奏陛下,臣……”
朱老四嗬嗬笑道:“鄧愛卿儘管說,我大明祖製在此,向來不會因言而罪人,愛卿又何必顧慮太多?”
鄧真道:“啟奏陛下,曆朝曆代的田地變化,無論宮中還是戶部,想來都是有備檔可查,奏疏內容如何,一查便知。”
朱老四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略微重了幾分:“朕想要聽的,是愛卿在這一路上實際看到的,卻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數字。
如果真想看數字,奏疏裡麵有,愛卿隻需要翻到最後麵幾頁,就可以看到曆朝曆代田畝、丁口數據的變動,又何必來問愛卿?”
鄧真躲無可躲,當下隻得把心一橫,粗略的將奏疏看完之後梗著脖子道:“啟奏陛下,奏疏之中所言,在山東可得印證,自山東一路北上京城,同樣可得印證,並無半分虛假!”
“哈哈哈!”朱老四忽然笑了起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後繞過桌子,走到鄧真的身邊後誇讚道:“好!
國朝養士百年,終究還是有人敢說真話,總不至於所有人都歌頌盛世,粉飾太平!朕心甚慰,甚慰!”
誇完了鄧真,朱老四卻又繞回到了椅子上,指著鄧真手裡的奏疏道:“愛卿一路所見,果真如這奏疏裡麵所說麼?”
鄧真橫下心來,咬牙道:“啟奏陛下,不止山東,便是彆處,也是如這奏疏裡所言,家中有些錢財的,自然可以供養家中子弟讀書,待有人做了官或者行了商,家中錢財更多,便可置辦更多的土地。
可是這土地總是有數的,有人得了一畝地,就會有人失了一畝地,越是貧苦的百姓便越是貧苦,所謂窮不過三代,大多不是三代之後能夠發家,而是三代之後便徹底絕了香火,再也活不下去了。”
朱老四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鄧真的說法,然後又接著問道:“愛卿以為奏疏裡麵所言的法子,如何?”
鄧真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以為奏疏之中頗有可取之處,卻又有許多地方過於理想,根本就無法實現。”
也不待朱老四開口詢問,鄧真就直接解釋了起來:“譬如大棚種菜,又比如兩季稻的說法,這兩種法子固然是好,但是地力卻無法支撐,關中便是明證。
又譬如吸引百姓入城做工,讓更多的百姓不再依賴土地,這法子固然是好法子,可是同樣沒有考慮到糧食的需求。
臣自山東一路北上,即墨、河間兩地已有大量百姓拋棄田地去做工,以致於田間荒蕪,雜草叢生,所需糧食隻能靠從外地購買調入,一來影響外地的糧價,二來兩地米貴,居之不易,包括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還有,引進高產作物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依臣之愚見,高產的作物,必然需要更肥沃的地力才能支撐,若是沒有給土地休養恢複的時間,那再高產的作物種子,隻怕也高產不起來吧?
關中之地當年如何肥沃,自秦時起便是天下的中心,可是如今又是什麼樣子?”
朱老四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愛卿所見,倒是和夏愛卿、楊愛卿的意見不謀而合。
瞻基和那楊癲瘋隻想著折騰,許多深處的東西卻沒有想到,正是需要鄧愛卿和夏愛卿這樣老成持重的臣子輔佐。”
鄧真的心裡慫然一驚,接著便深深的低下頭,死死的打量著腳上的靴子,似乎上麵的花紋有什麼特彆吸引人的地方。
朱老四卻是嗬嗬笑了一聲,吩咐道:“朕乏了,愛卿若是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妨遞個奏疏給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