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清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五年來,他第一次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情動處。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會在如此悲壯的母愛中失聲。
什麼陌生人,什麼與我無關,這些念頭,此刻通通從賈清的腦海中抹去。
他隻知道,翠柳口中這位明斷的、勇敢的、堅毅的、悲壯的偉大婦女,就是他的母親,他賈清的母親!
上天奪走了她原本兒子的性命,卻安排他來接替這一切,想來,是上天給予她的補償!
到底,她的兒子還活在世上。
自欺欺人也好,回報恩情也罷,賈清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生命中多了一絲牽絆,一絲原該屬於他的責任!
作為她的兒子,好好活下去,這是她用生命換回來的希望!
翠柳繼續訴說著往事,賈清靜默的聽著。以和半個時辰前完全不一樣的心態聽著。
“老天保佑,少爺總算是醒了過來,我總算是沒有辜負小姐的生死之托!
然後,老爺也派人來接少爺,就是賴總管,他親自下江南接的我們……”
後麵的事賈清都知道了,他不打算繼續這個悲傷的話題。畢竟,始作俑者也已經命歸於九泉之下,一切都隨之煙消雲散!
賈清以為,賈敬話中的介懷,攜鸞口中的悲傷,指的就是這事,她們怕他憤恨淤積於胸,所以擔心!
他自忖,他不是一個固執孤僻之人。縱然心中認可了這一世的母親,卻也不會因此而遷怒於賈珍、惜春等人。
一碼事歸於一碼事。
因此,他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既然大夫人已經死了,我也不會鑽牛角尖,耿耿於懷的。
所有的善惡是非,就讓閻王爺去評判!
柳姨,你好生休息,我先下去了,待會還要去西府裡請安呢。”
抬起頭,卻見翠柳的麵色依舊晦暗,賈清以為她還不能從往事中自拔,開解道:“柳姨,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要珍惜眼前才是。”
誰知翠柳一聽,情緒瞬間又失控,抱著賈清的頭,哭聲道:“我是心疼小姐啊,她死的那麼冤,如今那些人,卻連小姐留在這世上唯一的痕跡都要抹去,我不甘,我……”
賈清大驚,掙出了翠柳的擁抱,把不能自已的翠柳扶起,讓她斜靠在塌上,詢問道:
“這是怎麼說?誰要把我娘的痕跡抹去?”
翠柳過了好一會才平複一點,目光複雜的看著賈清,道:“少爺可知道你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不是老爺麼?”
說完賈清才想起,按照翠柳的說法,賈敬也是五年前才第一次見到他,而他之前就叫賈清,顯然不是賈敬取的名字。
翠柳搖頭道:“不是的,少爺的名字還是小姐在生下你之前就想好的。
小姐想了兩個名字,一做賈清,清水的清,一做賈青,青草的青。後一個是給女兒家用的。
寓意是想要少爺像清水那般,清清白白的活下去。
這是小姐留在世上唯一的痕跡了,如今,怕也要留不下了……”
“誰說留不下的?我這不是一直這樣用著的嗎?不是老爺取的又如何,反正老爺這麼多年也沒說要給我改名字。”
翠柳卻還是搖頭。
“少爺不知道,賈家是當世大族,枝節繁盛,宗法森嚴。每一代子弟的名字都是按照輩分來取的,偏生小姐當時也沒考慮到這一點……
老爺不改少爺的名字,自是念及與小姐昔日之情份,不忍為之,才放之任之。
如今,也不知是哪個黑心肝的挑事,把這拿出來說事,還發動族老,脅迫威逼老爺,這事怕是拖不下去了。”
翠柳沒說的是,何卿卿當時就算是想到了這一點,大概也不會在意!他的孩子都要被迫逃出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回賈府。
她還需要考慮這些嗎?
而且,清者,清也!
她一介落入風塵之女,能得當時事業巔峰的貴人賈敬看中,並不計得失,收為內眷,尊之愛之,恩德之重,她自忖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