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很輕,但張驍整個人手腳發涼,像是置身在十二月的冰天雪地裡。
他壓下自己的惶恐:“你沒有證據。”
僅有照片證明不了什麼,如果照片可以審判一個人還要法庭作什麼。
“可不需要證據。”
倚在門邊的宋醉抬頭。
張驍正欲反駁突然明白了少年的篤定,如果這件事曝出去,勢必會在輿論上引起熱議。
所有人隻會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相信名校的副教授和未成年女高中生上了床。
即便他怎麼解釋也會當作事發後的狡辯,不止滬大會迫於輿論開除他,其他高校也不會錄用他。
可以說他的科研路到此斷了,旁人也會用有色眼光看他。
此刻張驍眼裡隻剩下深深的恐懼,原本他沒把一個家世清貧的學生放在眼裡,以為最多不痛不癢鬨兩次,沒想到手段這麼臟。
如果說宋醉預謀三四天他倒沒這麼恐懼,但少年幾乎是頃刻間的反應,像是習慣遊走在黑白之間。
他後悔自己因為一時的動搖招惹了一個小怪物。
張驍深呼吸了一口氣,麵帶苦澀開口:“我可以……我可以公開向抄襲你的論文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的舌尖彌漫深深的苦意,他很清楚學術造假有多嚴重,輕則處分重則開除,隻希望學校能看在他自己承認錯誤的份上從輕處理。
少年毫不在意他的痛苦,輕描淡寫提醒。
“還有我的精神損失費。”
張驍聽見精神損失費這個詞太陽穴忍不住突突跳,宋醉知道被抄襲這件事滿打滿算不到一天,這就有理由要精神損失費了?
可掌握主動權的是宋醉,他沒有拒絕的餘地隻能試探問:“五萬塊?”
宋醉偏頭看著他。
一直到他說出十萬塊後少年才滿意般抬了抬眼,張驍穿戴整齊走出酒店前不由得問:“你哪來的錢找人?”
從宋醉的打扮樸素來看不像舍得出錢的人,他正疑心是不是親戚朋友,聽到身後的少年答了句:“下午不是你給的錢嗎?”
聽到這個回答張驍一口氣生生堵在胸膛裡,從喉嚨下方泛出濃烈的金屬味,他相當於一手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他走出酒店後臉煞白得像白紙,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同來時的誌得意滿不同,如今張驍心裡隻有滿滿的後悔,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如果能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做什麼都願意。
而宋醉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回到酒吧,看起來隻是名出門玩的普通學生,夜色下把說好的錢給了小九。
小九數著錢喜笑顏開:“下次有好生意還找我啊,不過不接數學係的教授了,講矩陣講代數聽得我頭都大了。”
這位還穿著高中生校服的男模說到最後一句話翻了個白眼,顯然是格外嫌棄了,宋醉多給了五百。
小九腦子活泛立馬便想清楚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們做這行的都有職業道德,肯定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宋醉沒吱聲走向包廂拿書,今天因為張驍耽誤了學習時間,他得加快時間回學校了。
少年英氣的眉擰了擰,不複在酒店時的沉穩從容,仿佛解決張驍對他來說遠不如看書值得耗費心力。
*
宿舍裡侯泉預習著明天的課本,他跟心氣高的宋醉不一樣,在讀書上講究腳踏實地。
更何況宋醉的論文拎出來是有水分的,礙於同班同學他不會把疑似抄襲老師論文的事說出來,但在心裡總歸是看不上的。
他在預習的時候躺床上玩論壇的學委突然直挺挺坐起來,動靜大得把他嚇了一跳。
侯泉不滿開口:“你詐屍呢。”
“張老師發公開信承認抄襲學生論文!”學委的聲音蘊滿了濃烈的詫異,“他瘋了吧他。”
學術界作假舞弊並不是太陽底下的新鮮事,可自己舉報自己的還是頭一個見,好巧不巧在升上副教授的第一天。
要不是物理係的學生拒絕封建迷信,他都懷疑張老師是不是被下降頭了,怎麼上趕著斷送自己的前途。
“宋醉?”
侯泉沒想到宋醉的膽子這麼大,竟然直接把抄襲的論文發出去了,這下好了說不定要退學。
“你怎麼知道?”學委一副不敢置信的語氣,“張老師不僅承認抄襲宋醉的論文,還說要給他十萬塊的精神損失費,我們物理一班要在學校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