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溫燃拘謹不安,在害怕,在擔心,和徐嫚之前在高爾夫球場見到的那個溫燃,判若兩人。
那時在球場上是神采飛揚的青春女孩兒,像踩著太陽的火輪向她跑來,冒著熱氣與巨大能量,照得人全身暖洋洋,也張著一口獠牙無所畏懼、什麼都不在乎地懟人。
徐嫚暗自思量著麵前小姑娘的改變原因,漸漸想通溫燃不再無所畏懼,是因為她現在有在乎的人了,她在乎沈硯,唯恐表現有任何不妥,於是少說少錯,甚至不敢說話。
因為在乎,所以才唯唯諾諾小心翼翼。
徐嫚第一次當婆婆,也不知道與兒媳婦相處應該是什麼樣的模式。
她和自己的婆婆相處,最大的感受就是有隔閡,因為婆婆看她的目光是兒媳婦,不是女兒,會對她的種種行為進行兒媳婦之間的對比評判,這讓她很煩,於是決定將溫燃當親女兒對待。
“沒關係,”徐嫚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慢慢來,不急。”
溫燃已經失去語言能力,心底盈滿感動與感激,這超出了她的預想千萬倍。
“謝,謝謝阿姨,”溫燃結巴,“但是這個太,太貴了。”
徐嫚擺手,“不貴,貴什麼啊,才幾千萬的房子,媽還覺得這不夠呢。”
徐嫚活了五十來歲,看人已經很準,修煉出了火眼金睛。
溫燃此時眼睛蒙上一層水汽,長睫上閃著透亮的淚光,嘴唇輕輕蠕動著呆呆看她,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話,這是一個單純的單親女孩對媽媽的渴望與感動。
而沈硯始終未語,眸光也仍很淡,專注地為溫燃倒牛奶,為她擦手,為她盛湯,明明是自小就是那麼冷漠的一個人,如今對溫燃滿心滿眼傾儘溫柔。
“燃燃,”徐嫚牽著溫燃的手,溫柔說,“沈硯性格太冷了,他能喜歡上你不容易,媽媽感謝你能讓他喜歡你。他性格也太差了,有你能喜歡他也不容易,媽媽感謝你喜歡他。”
“我了解他,看著無情,但特重感情,他輕易不動心,隻要動心了一分,就是動心萬分,就是一輩子,這份感情可比千萬的房子重得多。”
頓了頓,徐嫚又不放心地說:“答應媽媽,千萬彆甩了他。你可以打他,可以家暴他,但千萬彆甩了他,他會死的。”
沈硯聽了這許久,終於掀眼皮看向徐嫚女士,“謝謝媽。”
徐嫚女士皺眉道:“我不認識你,你誰啊,你都三個月沒回家了吧。”
“……”
這頓飯徐嫚女士占主導,沈硯話少,且他每次開口必遭諷刺,溫燃從少說少錯的小心翼翼,終於漸漸放開,倆人目前的共同話題就是那隻小香妃,當初徐嫚從朋友那裡要來的小香豬,溫燃取的名字,沈硯牽回家養的。
徐嫚意外沈硯居然還養著這隻豬,故意笑說:“養吧,養到一百斤殺了吃肉。”
沈硯頓時眼裡一道箭射過去。
徐嫚完全就當沒看見,笑著拽溫燃起來,“走,陪媽去洗手間。”
沈硯按著溫燃的肩膀,抬眼道:“你自己不能去?”
“不能,”徐嫚一臉對牛彈琴的鄙視,“你不懂我們女生一起上廁所的樂趣。”
徐嫚不是會背著沈硯和溫燃說難聽話的性格,沈硯沒再攔著,溫燃也笑笑跟上去。
就是這感覺很奇特,溫燃和徐嫚二人,是手牽手去洗手間的。
徐嫚親昵地嘮嘮叨叨,“燃燃,你一定要儘快把我當親媽啊。沈硯他總也不回家,回家也話少,我都特後悔生兒子,我現在就喜歡女兒,就沈硯那性格,有時候把我氣的啊,我都特想和他斷絕母子關係。我沒事兒就想啊,應該這樣,我認你做乾閨女,再讓他入贅到咱家,看他還敢不敢對嶽母嶽父那德行。”
溫燃:“……”這個腦回路很彆致。
“你之前話很多呀,今天話怎麼這麼少?”
溫燃的緊張雖然已經減少,但還是怕婆婆,就像好學生也會怕老師一樣,“不是,我,我嗓子疼。”
徐嫚擔心說:“啊,那嚴不嚴重啊?怎麼弄的,一會兒媽媽帶你去看醫生,要住院嗎,媽媽陪你住院,燃燃彆怕。”
溫燃聽得眼睛發熱,有眼淚在往上湧。
她闌尾炎手術,被狗咬的縫針,都沒有人去看她。
現在她撒謊說嗓子疼,阿姨說要陪她去看醫生住院。
“我沒事,謝謝阿姨,”溫燃嗓子裡像堵滿了棉花糖,是甜的,也哽咽,手背擋著眼睛說,“阿姨您去吧,我在門口等您。”
徐嫚輕輕揉了揉她腦袋,“多大歲數都是小朋友,何況你才二十三歲,彆什麼都忍著,嗓子疼也要看病及時吃藥,回去找沈硯,讓他給你掛號預約,吃完飯咱們就去,乖啊。”
溫燃一個人低頭往回走,強忍著眼淚沒哭出來。
這是她渴望已久的母愛,希望哪怕她已經二十三歲,嗓子疼這種忍兩天就過去的小病,媽媽也會為她緊張不安。
想聽媽媽不斷打電話關心問她有沒有吃藥,有沒有舒服一點。
想聽媽媽問她吃飯的時候嗓子疼不疼,她能不能吃得下去飯。
問她是不是不想吃飯,給她做好了好幾樣她愛吃的菜等她回家吃飯。
現在,她終於得到了一直存在她想象中的、疼愛她的媽媽。
早就經過了包廂,溫燃仍漫無目的地低頭走著,忽然撞上來一個人,這人也低著頭匆匆走路,兩個人肩膀撞到一起,一個文件袋從對方手中飛了出去。
溫燃隔著層水汽,看到文件袋上寫著錢戈雅三個字。
溫燃眨乾眼裡霧氣,看清楚在她麵前俯身撿文件袋的人,正是錢戈雅。
一見到錢戈雅,溫燃的鬥誌就瞬間高昂,溫燃兩步跨過去,一高跟鞋踩在文件袋上。
錢戈雅剛才沒抬頭看她撞到了誰,此時一手抓著文件袋的邊緣,順著這人的高跟鞋向上看,越看神色越凝重,最後看到是溫燃,錢戈雅頓時冷起臉,“你什麼意思,把你的臟腳給我抬開。”
溫燃非但沒抬開,還晃著腳腕碾了碾,“錢總這神色匆匆的樣兒,是又要搞什麼名堂呢?”
錢戈雅腳上的疤也沒好利索呢,而且有了後遺症,站久了腳疼,對溫燃的恨意日益增加,咬牙切齒道:“溫燃,我今天有事,不和你一般見識,你趕緊給我讓開!”
“可以呀,”溫燃挑著俏眉微笑臉,悠悠道,“求我唄。”
錢戈雅是不可能對溫燃說“求”這個字的,她試著扯文件袋,沒扯開,接著就站起來,一腳就要踩到溫燃的腳上,那一腳看著就咬牙切齒地用力,能一腳踩斷溫燃腳趾。
溫燃反應也快,彎腰就抓住錢戈雅的腳腕往高扯,錢戈雅瞬間變成單腳獨立,根本站不穩,踉蹌地向後栽過去。
突然身後傳來詢問的聲音,“燃燃?”
是沈硯媽媽。
溫燃下意識鬆手,連忙收起自己剛才那不可一世臉,尷尬地轉身,“阿姨,我。”
說著,又不知道要解釋什麼,雙手無措到不知道該放到哪裡,最終緩緩低下頭。
怎麼辦,不知道該怎麼辦。
錢戈雅在高爾夫球場見過沈硯媽媽,此時看溫燃啞口無言驚慌失措的模樣,立即知道溫燃怕徐嫚,錢戈雅現在是天不怕地不怕破罐子破摔,“沈夫人,您和沈董現在還不知道呢吧,溫燃不是溫誌成親生的,是她媽出軌搞破鞋生的!溫燃是一個父不詳的野種!她媽還是個蕩.婦!”
溫燃臉色蒼白,渾身力氣被錢戈雅這番話抽乾了。
這就是她麵對沈硯父母時最害怕的事,心底最自卑的事。
此時此刻被錢戈雅給生生割開。
她醜陋的出身事實,就這樣展現在她男朋友的媽媽麵前。
誰能接受有這樣身世的兒媳婦?
沒有吧。
好不容易即將要擁有的母愛,她才擁有了不到一小時。
“這樣出身的女孩的性格能好到哪去?可能和她媽一樣也是個蕩,婦!水性楊花人儘可夫!”
溫燃輕輕閉上眼睛,眼睫在不住的抖著,聽耳邊錢戈雅不斷說著那些難聽的字眼,讓她連反阻止的氣力都沒有了。
忽然她身邊一陣風吹過,溫燃睜開眼,就看到阿姨衝向錢戈雅,怒抓錢戈雅的頭發往後拽,“你再罵一句我女兒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