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裡,夜風吹來幾分涼爽。
庭中月華如練,藻葕交橫。整個時府中靜悄悄的,擾人的知了都被捕儘了,隻有偶爾幾隻蛐蛐幽幽地鳴著。
“王..簡...通...明...孔明...龍...呂...關...”
一間燭光明亮的房間內,斷斷續續有輕輕的讀書聲傳出來。時斷時續,沒個章法,叫人摸不清頭腦。
房間四處的窗戶大開著,窗上蒙著一層薄紗,將蛾子蚊蟲都擋在了窗外。透過窗戶,隱約可見西麵的竹榻上正躺著一人,她穿著玉色的絲綢褻衣,兩腳高高翹在牆上,褲腿落至膝蓋處,露出兩節嫩藕似的小腿來。手持一本藍皮封麵的書,像是要睡著了,念一陣不念一陣的。
“王...短...伏波....”
“撲哧!”
一聲笑從東麵窗戶外穿進來,笑聲帶著破空的氣息,像是強忍不住而笑出聲來。一下將時錦驚醒過來。
她警覺地朝窗戶外麵看去,就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前,麵容看得有些模糊,但時錦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她擰緊了眉頭,扔下書,赤腳走至東麵窗戶前,仰頭看去,一雙帶著笑意的黑沉眸子撞進她眼裡。
“你又來作甚?”時錦冷聲問道。
“醫病。”
那雙眼眸緊緊地盯著她,裡麵閃著愉快的光。
時錦聞言就不說話了,這廝又想趁機調戲她。
李尤見她不說話,兀自從外麵打開了紗窗。時錦沒有阻止他,任著他跳進房來,因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的。
“你又來乾嘛?我以為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了。”
李尤上下打量了時錦一眼,突然咧嘴笑了笑,“嘿,三小姐莫不是知道我要來吧,捂得這麼嚴實。”
時錦走回竹榻邊,重新躺下,閉上眼,不再理會李尤。
時錦這舉動讓李尤既有點高興,又有點擔憂。高興的是她好像不把他當外人,擔憂的是她對男人都這麼不做防範嗎?
李尤走至竹榻旁,俯身對時錦道:“三小姐就不擔心我見了美人,把持不住起色心嗎?”
時錦微微睜眼,就見李尤的臉正俯在她上方三寸處。他的臉有些肉感,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眉毛粗細得宜,膚白且嫩,這是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
不僅是他的長相讓人生不起惡感來,每每當他嘴上說著一些風流的話,臉上眼中卻沒有半分淫.色,時錦看得到,她知道他不過是耍嘴皮子功夫罷了。
李尤看到時錦突然笑了。
她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李尤猝不及防,被她拉得踉蹌了一下,連忙伸出雙手,撐在時錦頭兩側,剛穩住身形,時錦借著他脖子上的力,突然起身,在他左臉上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啄了一下。
李尤愣在當場,白淨的臉皮底下,紅潮迅速漫延開來。
時錦重新躺下,抬眼就看到了他紅潤的嘴唇,不知怎的,心裡竟有種濕潤的感覺。她一把推開李尤,嗤笑一聲,“原來你就這點本事。”
“你...你...”李尤慌忙直起身,你你兩聲,“你放尊重點...”
時錦快樂地笑出了聲,在竹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心底的鬱氣終於一掃而空。愉快的笑聲穿破了夜空,平靜如墨的夜色中蕩漾起了波瀾。
李尤也在時錦的笑聲中很快穩下了心神,又恢複了浪笑,隻是臉皮還有一點微紅。
他餘光瞥到了竹榻旁的藍皮書,定眼一看,原來是《蒙求》。他站在窗外聽了有一陣了,卻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時錦在看什麼書,這會兒看到了書名,才恍然大悟,原來時錦是跳著讀的,難怪他聽不出頭緒來。
李尤俯身撿起那本書,隨手翻了翻,書還很新,帶著淡淡的墨香味。
“三小姐莫不是認不全裡麵的字?”李尤拿著書在時錦眼前晃了晃。
時錦閉著眼睛,沒有理會他。
李尤自顧自地道:“時二小姐可是才貌雙全的,三小姐沒道理連字也認不全吧。”
時錦知道她不認字這事肯定瞞不過他,嗤笑道:“李公子沒聽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嗎?我溫柔賢淑,賢惠持家,要會吟詩作對做什麼?”
李尤聞言一撫掌,“那可真是太好了,鄙人家中正缺一個賢惠持家的賢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時錦嗬嗬一笑,“真是對不住,已經花落彆家了,您請另尋吧。”
李尤點點頭,“讓我猜一下,首先肯定不是景榮吧。”
時錦沒作理會。
“那肯定就是餘老二了。”李尤邊說邊肯定地點了點頭,說著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時錦,“三小姐不信我的話,以後彆後悔就好了。”
說著撿起書,隨意翻開一頁,“許由一瓢,楊仆移關,杜預建橋,壽王議鼎,杜林駁堯...”
躺著的時錦突然起身,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書,“再念一遍。”
事發突然,李尤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
“三小姐想讓我教你認字啊?師都還沒拜呢?先倒杯茶來吧。”
時錦不想和他扯嘴皮子,“就說你教不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