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尤留到很晚才去了。
他不讓時錦起身送她, 自己悄悄開門出去了。
時錦仰躺在床上, 看著帳頂的花紋,燭光一閃一閃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
李尤雖說的二十天,但是變數太多了,就算二十天後,他真的來提親了,時家能同意嗎?就是李氏, 估計都不可能放棄本來說好的餘家,而同李家結親。
她翻來覆去想了很久, 總覺得兩人前途一片黑暗。
而李尤回了家,簡直捱不到天亮, 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 他匆匆漱了口, 就奔出房門,朝正院去了。
李尤到了正院,孫氏也剛起身不久, 還在漱口,見兒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邊擦著手, 便問道:“尤兒怎麼來了?”
“娘, 我有事和您說。”
孫氏還沒收拾好, 便揮了揮手, 示意李尤在一旁等著。
李尤按捺下心裡的焦急,在一旁坐下了,眼巴巴地看著他娘梳妝,見丫鬟鳳淑極緩極慢地梳著,他心底焦急,快步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了梳子,一下一下給孫氏梳著頭。
孫氏也是顯貴的出身,雖已年近四十,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皺紋,依然白淨得像個小媳婦。
孫氏從鏡中看到是兒子在幫她梳頭,忍不住笑了笑,“今兒是怎麼了,特意趕來給娘梳頭不成?”
李尤嘿嘿笑了笑,“兒子手藝不成啊,給娘找個手藝好的姑娘來給娘梳頭,娘您看怎麼樣?”
自孩子長大,親近她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感覺兒子手上的梳子輕輕刮著她的頭皮,孫氏滿足地閉上眼睛。聽兒子這話中有話,孫氏也就順著問道:“找哪個姑娘啊?”
李尤停下來,“給您找個兒媳婦唄。”
孫氏霍地睜開眼睛,李尤以前從來不會談到自己的親事,就是他們跟他說起,李尤也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今兒他大清早地跑過來,雖然說得好像漫不經心,但是最了解兒子莫過娘了。
“怎麼?我兒有了心儀的姑娘了?”
李尤笑道:“還是娘了解兒子。”
孫氏也笑,“是哪家姑娘,說出來娘聽聽。”
“時大人家的三小姐。”
孫氏雖然沒有和時錦說過什麼話,但對於這個相貌出眾的姑娘還是知道的,也自然知道她的名聲,她又是生著那樣的容貌,頓時就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李尤兀自說道:“娘,您知道她吧?”
孫氏還是笑著,問道:“你是怎麼認識人家姑娘的?”
李尤道:“臨川就這麼大點地方,我也去過時家幾次了,自然就認得了。”李尤不打算將自己經常去人家姑娘閨房的事告訴他娘。
孫氏道:“你要是真喜歡也成,等你爹調回京城了,等你成了親,再來抬去做妾室就成了。”孫氏說得漫不經心。這還是因為李尤這樣子是極喜歡的,她才這麼退讓了一步,否則就按照時錦在夫人中間的名聲和她那副風月容貌,萬萬不可能進李家的。
李尤聞言卻是臉色大變,“娘,我要明媒正娶她,不是做什麼妾室!”
孫氏霍地站了起來,臉上笑容已經收了,變得嚴肅起來。
“不可能!你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不要說那些小孩話,你祖母已經給你選好了姑娘,隻待你回京,就要定親的!”
.......
時錦次日就起得晚了些,青禾也叫了好幾遍,她也想起身,身上卻沒什麼力氣,好不容易撐著起身了,匆匆洗漱了一番,到了老夫人院中。
時鳶已經先來了,見了她,親熱地叫了一聲三妹。
時錦也笑著回了。
等兩人出了正院,時鳶邀她去她的海棠院坐坐。
“三妹妹若是沒事,還請給二姐姐個臉麵,三妹妹不知多久沒去過我的海棠院了。”
時鳶都這麼說了,時錦也隻好跟著她過去。
她還真是從來沒有去過時鳶的海棠院,連在哪裡都還不知道。
“上次真是要謝謝三妹妹了。”
時鳶拉住她的手,笑著說道。
時鳶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極真誠,也是真心實意地道謝。
“二姐姐哪裡話,我們是姐妹,還不是應該互相扶持嗎?”時錦笑道。
時鳶一頓,也笑了,“三妹妹說得極是。以前咱們姐妹都能好好說過話,今兒可要補上了。”
時鳶的容貌是那種看著就極明媚的,笑起來的時候更讓人看得心裡舒適。她膚色極白,眉眼也很是溫柔,這樣的女子,誰也無法拒絕她的好意。
兩人手挽著手,輕聲說著話,像是一對真正親熱的姐妹。不一會兒,就到了時鳶的海棠院外了。
時錦練字的時候看了不少手抄本,總算有了些字品。她看著門匾上‘海棠院’三個字,行跡間很是秀氣,字體勁瘦,又不失風骨。字如其人,想來是時鳶自己提的字了。
兩人進了海棠院。
因為時鳶的衣飾一直都很貴重,她對海棠院的想象也是金碧輝煌。但是一進院門,隻見院中的布置和她的院子相差不多,青磚鋪地,白灰粉牆,隻是西北角,種了一隅秀麗修竹。
兩人進來的時候,院中還有丫鬟在打掃,叫兩個主子進來,連忙退到一邊。
“我這院子簡陋,三妹妹可彆笑話。”時鳶笑道。
“二姐姐哪裡話,我那還不如二姐姐這呢。”
時鳶笑著,將她帶進了房中。
一進房門,時錦就發覺自己錯了。真正有錢人不會將錢擺到外麵啊。隻見時鳶閨房中,玉擺件,大小瓷器擺得到處都是,牆壁上也掛滿了字畫。腳一踩進去,就感覺軟軟的,時錦低頭一看,地上鋪著地毯,看著花紋就感覺價值不菲。
拉著時錦坐下,時鳶便叫丫鬟上茶來。
不一會兒,一個丫鬟就端了茶上來。
時錦端著正要喝,時鳶就皺了眉頭,輕聲嗬斥進來的丫鬟,“去把那盅雪芽泡一杯來給三小姐嘗嘗。”
那丫鬟聞言睜大了眼睛,“小姐,您自己都得了半兩呢。”
時鳶嗬斥道:“三小姐好不容易來我這一回,彆說雪芽了,就是更貴重的茶葉,也當沒有吝嗇的道理,還不快去!”
那丫鬟嘟了嘟嘴,正要下去,一旁尷尬的時錦連忙出聲道:“不用麻煩了,我又不像姐姐是個雅人,什麼茶喝到我嘴中,都是一個味兒。”
時鳶聞言笑了,“這雪芽是冬天自天山上摘下來的,很是難得,還是彆人送我的呢,三妹妹定要嘗嘗。”
時錦便也不說話了,那丫鬟看了看時錦,見她不再拒絕,撇了撇嘴,就下去了。
“三妹妹近兒在忙什麼?”時鳶笑問道。
“我啊,我也沒什麼事,每日也是閒著。”時錦道。
“我和馮小姐最近在籌辦一個詩社,三妹妹要是無事,可以過來一起玩耍。”時鳶邀道。
時錦連忙拒絕,“我對詩啊詞的全不擅長,可彆過去丟人了。”
時鳶笑道:“無事啊,都是一些認識的小姐們,沒人會笑話你的。”
時錦還是搖頭。
時鳶見狀,也就不勉強她。
過了會兒,下去煮茶的丫頭又端了兩盅茶上來,換走了時錦麵前那杯。
時鳶端起自己麵前那杯,對時錦道:“三妹妹快嘗嘗。”
時錦端起來啜了一口,感覺和前麵那杯沒什麼不同,但也笑道:“二姐姐的茶果然是好的,聞著都香。”
時鳶笑了笑,餘光便掃到子雁那丫鬟抿唇笑了笑。時鳶看著時錦手中那杯茶,目光一沉。
時錦身子不大爽利,也沒多坐就回去了。
時鳶送了時錦出了院門,看著時錦主仆二人走遠,她轉身就甩了身後的子雁一耳光。
“誰叫你自作主張的?”
子雁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滿臉怒容的小姐。
“跪下!”
見小姐盛怒,子雁撲通一下跪倒。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家小姐和三小姐關係不好啊,為何小姐要這麼生氣,還打罰她。
時錦又去了李氏院子,因為是親娘,去早去晚,倒不礙事。
進門就見李氏臉上喜洋洋的,一旁還坐著時湛和吳氏。
時湛眼尖,見她進來,連聲道:“妹妹來了。”
李氏正低頭和吳氏說著話,聞言也抬起頭來,朝時錦招了招手,“錦兒,快過來。”
時湛和吳氏同時出現在李氏這倒是頭一回見,又見李氏麵上喜洋洋的,時湛夫婦也是一臉喜色,時錦心中就有了幾分猜測。
“母親,哥哥,嫂子。”
吳氏笑著叫她,“妹妹來了,快過來嫂子這裡。”
時錦走了過去,李氏悄聲對她道:“你嫂子有喜了。”
果然,因為猜到了,時錦也並不驚訝,朝著時湛夫婦笑道:“恭喜兄嫂了。”
李氏交代她道:“這事不能對旁人說,等過了頭三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