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著笑著,寧蔚的手背忽被辛灩的掌心蓋住。
她渾身一僵,怔然抬起頭。
辛灩看著她,回報以同樣的真誠,“阿姨不是冥頑不靈的人,辛辛和斯年過得開心,過得好,才是我最大的福報。之前對你那樣冷淡,是因為我一時消化不了。”她自顧自地一笑,“你說是不是安排好的,都找了你們姐弟。”
寧蔚也不知道,她隻知道,但凡佟斯年有過一絲動搖,就不是今天這局麵了。沒所謂安不安排的,要安排,那也是老天,是緣分,是妙不可言。
“阿姨。”寧蔚淡聲,承諾:“您的心願,我願意用一輩子來實踐。您選我,不會後悔的。”
辛灩愣了愣,被她眼裡明晃晃的勇氣給灼著了,甚至有點心酸和心疼。她什麼都沒說,隻握緊了寧蔚的手,很用力的一下。
佟斯年早下班了,等在醫院門口。
寧蔚上車時,他瞄了好幾眼,與平常無異的表情,真讓他捉摸不透。忍了一路,到家時,終於憋不住了,“我媽要是說了不好聽的,我替她跟你道個歉。”
寧蔚脫了外套,直接罩著了他的頭。
“佟斯年,你彆對你母親這麼大的偏見。她很好,很愛你們。我不許你這樣說她。”認真的語氣,還有點生氣。
佟斯年反應過來,隨即笑得劍眉斜飛,“我媽這一關過了?”
“嗯。”寧蔚撩了撩頭發,“我這麼好看,誰不喜歡。”
狂妄自大,從她嘴裡說出來偏就言之有理。佟斯年笑了,從背後擁住她,問了個早就想問的問題,“寧蔚,你直播間的粉絲很多啊。”
醋意躍躍欲試地撲騰著,寧蔚懶洋洋地應:“嗯。”
“男粉多還是女粉多?”
寧蔚如實說:“女粉。”
佟斯年鬆了口氣,聲音也沒那麼緊繃了,“那就好。”
“好?”寧蔚輕飄道:“她們都叫我老公。”
“……”
佟斯年卡頓一秒,隨後抱她更緊,“但我能叫你老婆。”
“……”
寧蔚的耳朵被燙了下,繼而沉默。
佟斯年低聲:“怎麼不說話了?”
“喉嚨被堵死了。”她心跳加快,腦子裡全是“老婆”兩個字。
這個新鮮的稱呼,帶著至深的感情,讓她看到了路標指引牌,指引著,一條嶄新的未來之路。這是一個女人,在情感選擇之中,最欣喜看到的答案。
承諾不難。
一生踐諾,才是永恒的開始。
寧蔚眼眶有點熱,不敢回頭看。
佟斯年吻了吻她耳尖,“老婆,操.粉嗎?”
寧蔚的靈魂,被他送到九重天外,一切都失重了。寧蔚發現,佟斯年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斯文敗類,三十幾歲的男人,身材也不知怎麼保養的。
她的指尖沿著他腹肌的輪廓輕描慢寫,在他的深重的呼吸聲裡閉上眼。
―
寧蔚在清禮待了一周,還是飛回了B城。
到酒吧時,熟識的還是熱情打招呼,“蔚姐。”但語氣裡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阿芙湊上來,悄咪咪地告訴,“堯哥在樓上呢。”
寧蔚“嗯”了聲,把帶過來的特產遞過去,“幫忙分給大夥兒吃。”
她上樓,推開包間門。
刑堯坐在沙發上,疊著腿,一直盯著她,像是知道她一定會來找他。
寧蔚倚靠門邊,雙手環胸,慵懶地衝他笑了笑,“你彆這要吃人的眼神看著我,怎麼,又想灌我一箱酒啊?”
刑堯彆過頭,“浪費我酒錢。”
寧蔚笑了笑,走過來,“你要不解恨,我自己掏錢,再給你賠個不是,行不行?”
“一邊兒去。”刑堯皺著眉,煩的很,“那一晚你不知道‘低頭’兩個字怎麼寫是不是?跟我就這麼能杠?你是一個女的好不好,吃虧還沒吃夠啊!”
寧蔚難得的,沒回嘴,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歪著頭,笑起來憨憨的。
刑堯被她這笑容磨滅了一半火氣,嫌棄地挪開眼,“難看。”
安靜了幾秒,他悶聲問:“對方什麼人。”
“嗯?哦。”寧蔚輕飄道:“你不是早查過了嗎,還要給他點教訓。”
“彆廢話,愛說不說。”
“是個好人。”寧蔚想了很久,補充道:“好醫生。”
其實刑堯想過,她大概會說很多那個男人的優點,炫耀也好,懷著心思勸自己放棄也罷。沒想到,寧蔚就這麼簡單地評價佟斯年。
這倒真讓他無槽點可挑剔了。
“醫生一個月能掙多少。”他嘀咕。
“還行吧。他給我看過工資卡,能養活他自己。”寧蔚風輕雲淡地說。
“你就這麼喜歡他?”刑堯眯著眼睛問。
“不那麼喜歡。”寧蔚說:“愛他而已。”
得了,一句話徹底斷了刑堯的念頭。他手一推,“你走你走。”
寧蔚挑眉看他,“走什麼,我得來領工資呢。”
“請不起你了。”刑堯負氣道。
寧蔚看著他,輕輕笑了下。
刑堯這人,是正統家族出來的孩子,偏偏長歪了,人挺野性隨和。寧蔚在兩年前第一次見他時,第一感覺就是,真像霍禮鳴。刑堯是喜歡她,但平心而論,寧蔚覺得,其實也不是非她不可的程度。
這人爭強好勝,有時候跟小屁孩兒似的,十分欠揍。
寧蔚順著他,心底裡,是真把他當弟弟看待了,哪怕他比她大兩歲。
刑堯於她,沒有半分愛慕之心,但有滿分的知遇之恩。她能在B城這個還不錯的平台,唱自己喜歡的歌,做自己熱愛的事業,她是感恩於他的。
“堯哥。”寧蔚說:“下次見麵,能不能彆對他那麼凶。”
刑堯總算挽尊,美滋滋地問:“他是怕我了吧?”
“他會覺得我的朋友都有狂躁症,然後給你推薦他們醫院的科室看病。”
“……靠。”
寧蔚走的時候,刑堯出來送她。下到樓梯中間,“蔚蔚。”
“嗯?”寧蔚抬起頭,從間隙裡仰看他。
刑堯彎了彎唇,“這周加唱一場,不付工資啊。”
寧蔚笑得牙白如貝,像個小太陽,“行。”
―
她這一趟回B城,沒有告訴佟斯年。佟斯年還挺心急,知道這裡有個不好應付的刑堯,怕她吃虧。於是第二天,也買了機票飛過來。
上午十點,寧蔚又去了一趟那個拆遷舊樓區。
秋高氣爽,特彆好的天氣。
寧蔚穿過那一片廢址殘牆,路過那一麵寫滿字――[我不能愛他?]的牆壁時,她腳步停了停。寧蔚麵對它,靜靜看著,然後拿出手機想拍個照片。
可手一頓,又放棄了。
她握著手機,走去江水和廢址之間的那塊空地上,往切割的大岩石上一坐。煙盒裡還剩最後一支煙,寧蔚就這麼吹著江風,沐浴著晴空暖陽,慢條斯理地抽著。
忽然,身後一陣不小的動靜。
寧蔚回頭一看,湧入很多施工隊隊員,還有一輛漸行漸近的大型挖掘機。
有個老伯走近了些,到路中央衝她招手,“姑娘,這邊要施工了,你還是先離開吧,不安全。”
恰好,手機響,佟斯年打來了電話,“在哪兒呢?我到了。”
寧蔚說:“你站在外麵彆動,我就出來。”
她衝老伯點了下頭,然後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往前走,走向廢棄的舊樓,那裡已經布滿了人。它像一隻沉睡太久的野獸,熱鬨也吵不醒來。錘子敲打聲,吆喝聲,施工丈量的卷尺從一麵牆到另一麵牆。寧蔚從中間穿過,下意識地轉過頭。
挖掘機轟隆隆地駛過來,對著寫滿字的那一麵牆,沉重又果斷地挖下去。
牆體倒塌,碎磚亂飛。一眨眼的功夫,灰飛煙滅。
寧蔚心裡,忽然升起一句話――
一笑泯恩仇。
和陰暗,和悲慘,和那些鬱鬱寡歡。
和曾經的自己。
寧蔚踏著塵囂與雜亂,亦步亦趨地走了出去。灰塵漫天裡,她看見佟斯年一身淺色風衣,玉樹臨風地立在那兒。目光左顧右盼,直到看見她。
佟斯年笑起來,眼睛向下彎,溫柔又詩意。
陽光燦爛罩下,給她鋪出一條明亮大道。
命運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在最需要愛的年齡,賜她一身破衣爛衫。
卻又在最好的年齡,給她戴了一頂絕美皇冠。
她戴著這頂皇冠,走向佟斯年,去擁抱一個嶄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