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懌回到己方桌前,經過一番計算後,給出答案。
“三盞。”
“下一題……”
接下來由於兩人你來我往,答得有來有回,再加上時間漫長,場麵已不如之前激烈。
問題是越來越難,下麵有不少人私下自己算過,可算得腦子都漿糊了,依舊無解,隻能等場中給出答案。
可這二人卻不以為意,反而越發胸有成竹,給人一種錯覺,這兩人大概無法分出勝負。
是的,隨著出題越來越難,顏青棠這一方的十人與對麵一樣,也成了擺設。
偌大的比試場,倒成了兩人的表演場。
乾武帝看了兒子一眼,過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
看著下麵場景,紀景行本來心中挺不是滋味的,被親爹這幾眼看出了窘迫。
“父皇……”
乾武帝什麼也沒說,露出一絲玩味的眼神,又將目光投入場中。
而到此時,兩人出題已經越來越慢了,似乎在想要考倒對方的同時,自己也接近枯竭。
“俞大人,我很佩服你,你大概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突然,顏青棠說道。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在算學上。”
俞懌一愣說:“太子妃也是俞某見過最聰明的女子,俞某簡直無法想象你商戶出身,竟在算學上有如此造詣。若說俞某,俞某乃家學淵源,本身就需用到算學,而你——”
“俞大人也可當我是家學淵源,畢竟做生意若不會算賬,怕是要虧到連飯都沒得吃。當然,我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誇獎俞大人,隻是想說如我們這般繼續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畢竟二人從方田、黍米、衰分、少廣、商功,到均輸、盈不足,乃至開立方、開圓術、方程、勾股等等,都彼此考了個遍。
大梁之廣,幅員遼闊。
能總結出來的算學類彆,也就這麼多了。
“那太子妃的意思是——”
顏青棠抿了抿嘴道:“我有一題,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我們就彆用什麼比試規則了,二十息內俞大人若能答出,就算我輸。”
俞懌忙搖頭道:“不可不可,此舉對太子妃太不公平。”
“怎會不公平?”顏青棠笑說,“俞大人未聽題,便以二十息為賭,若我出題簡單,但需要大量時間去計算,俞大人豈不必輸無疑?”
俞懌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並非此等人,俞某雖初次與太子妃見麵,但也能看出你乃光明正大之人,豈會故意坑人。”
我會!
因為我不能輸。
並非我不能輸,而是朝廷推行新政之行不能受阻。
“既然俞大人相信我不會故意坑人,那就請聽題吧。”
她緩緩一笑,開口道:“說三人去住店,合住一間房,此房三十文一晚,於是每人便拿出十文,湊夠三十文錢付給店家。掌櫃卻說這間房屋頂有漏,雖今晚無雨,但還是減免五文,讓夥計拿著五文去退給三人。”
“夥計心想,五文錢三個人怎麼分,於是便偷偷私藏兩文,隻退給三人三文,正好每人分得一文。也就等於說,他們三人每人花了九文錢住店,合起來就是二十七文。可若如此算,即使加上夥計藏起的兩文,也不過二十九文,問還有一文去哪兒了?”
這題實在太簡單了!
想想,攏共就三十文錢,這題不比方才那些什麼某縣黍米多少,禦米多少,每車負重多少斤,又送去哪兒需要幾日,以及什麼馬跑來跑去,有的馬跑得快有的馬跑得慢,什麼兩隻老鼠對著打牆,一個快一個慢,什麼時候能相遇,簡單多了?
可真的簡單嗎?
在場幾乎所有人在聽完題後,都下意識要麼在心裡算,要麼掰著指頭算。
三九二十七,二十七加二,等於二十九。
二十九?
是啊,還有一文去哪兒了?
而此時比試場上,在顏青棠說完題後,負責點香的侍衛已經在一旁數數了。
二十息,也就是慢慢地數二十個數。
“……三、四、五……”
俞懌撓了撓腦袋,原地打了個圈,看了她一眼。
又轉了一圈,看了她一眼。
“……七、八、九……”
一個圈變成三四五個圈,而俞懌的頭發也被他撓成了雞窩。
禦棚下,皇後也算蒙了,忍不住問乾武帝:“是啊,還有一文去哪兒了?”
姝寧也在心裡算,怡寧更是動上了指頭。
乾武帝沒說話。
皇後撞了撞他,小聲道:“你是不是也沒想明白?”
“朕怎麼可能沒想明白……”
“那你說說看。”
紀景行也在心裡算,一邊算一邊看著下麵動靜。
而下方,數已經數到十二了。
“等等等等……”俞懌揮著手道。
侍衛下意識去看端王,端王沒有說什麼,他便繼續接著往下數。
“……十三、十四……十五……”
看台上,眼看時間快到了,一些官員急得不得了。
可是越急,越想不出答案。
“十七、十八……”
三九二十七,二十七加二……
在數到最後一聲時,俞懌突然不轉圈了,瞪著眼睛道:“我認輸,你告訴我答案。”
顏青棠並未說話,看向端王。
端王清了清嗓子,示意所有人都安靜。
“這次比試,太子妃方勝!”
隨著這一聲,圍觀的百姓頓時歡呼起來,一邊歡呼一邊呼喝著‘太子妃威武’。
看台上那些官員們如大勢已去,露出頹喪的神色。
顏青棠身後十人,明明個個年歲都不小了,也忍住歡呼蹦了起來。
“贏了!”
“真贏了?!”
“太子妃殿下,多虧了有您,若非您在,這一次我們恐怕是贏不了……”
一眾人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圍著顏青棠說話,俞懌在一旁想插嘴都沒法插。
“你快告訴我答案!”
正準備離開的顏青棠,轉頭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幾步走了過來。
“俞大人,我之前所說的話句句肺腑,當世精通算學之人,無出其二,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我不如你遠矣。可像你這樣的人,恰恰也容易被固定的算學思路困住,你隻算了三人每人出十文退一文是九文,加上夥計私藏兩文,也不過二十九文,卻忘了其實換個思路,這題就解了。”
“掌櫃收了二十五文,退回五文,夥計私藏兩文,退了三人三文,這加起來不就是三十文了?我不過是誤導了你,故意引著你往每人九文,夥計私藏兩文去算,若你陷入這個邏輯困局裡,是永遠解不出答案的。”
聞言,俞懌頓時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抬頭卻發現人已經走遠了。
他連忙追過去,想要繼續詢問,卻發現此時太子來了,他自然靠近不了。
“邏輯困局,邏輯困局……”
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語著,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狀似瘋魔。
這時,他那一方的幾名官員追了上來,個個氣急敗壞。
“俞大人,你就不該答應她用二十息時間去解這道題,這明明就是陷阱!”
“你輸了不要緊,現在卻連累我等……”
“可不是!”
“如今可怎麼交代啊,此戰一輸,增設特科成了定局,這可怎麼交代啊……”
一邊滿是抱怨和怨氣,一邊還在喃喃自語。
這時,端王走了過來,道:“俞大人,一同走吧。”
見此,那幾人自然也不好再繼續追著抱怨,隻能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