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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越白順著看向窗外,點了點頭。
“魏周兩派鬥得如火如荼,但在蘇州,周閣老這一派從來沒占過上風。盧遊簡來蘇州上任後,阮呈玄頻頻拉攏對方。
“盧遊簡喜音律,對名揚江南的謝大家謝蘭春甚是仰慕,偏偏這謝蘭春是被阮呈玄包了的粉頭,阮呈玄幾次帶謝蘭春邀約盧遊簡,大概是想效仿東坡居士讓美與友。”
所謂東坡居士讓美與友,講的是東坡居士有一友人,看中了他的美妾春陽,便以一匹白馬相換,東坡居士欣然答允的故事。
陳越白說出這典故,頗有調侃意味。
要知道在當下,官員名士們結伴狎妓這種事太常見了。
朝廷屢禁,屢不止,更不用說江南這種從古至今皆風流的地方。
澄湖是僻靜,但也不是沒人,這入目之間能看到的船,哪艘船不是攜美同遊?
能用一個粉頭換得盧遊簡向周係靠攏,這筆買賣簡直不要太劃算!
“簡直汙穢不堪!”
聽到這聲冷哼,陳越白當即收了臉上揶揄的神色,心中暗道:這位主子年紀輕輕,難道還是個…正經人?
又想到陛下對這位管教甚嚴,至今還未娶妃,說不定真是個正經…人。
當然這種不恭的想法,隻限在腦子裡打個轉,彆的那是多一點都不敢想。
“盯緊這些人,隔幾天我會讓暗鋒跟你聯絡一次。”
“主子如今住在何處?
似反應過來自己有窺探之嫌,陳越白忙解釋道,“日前有消息傳來,他們猜測主子可能會來蘇州,近日來俱皆安分守己,連花街柳巷都不怎麼去了。若是讓他們知道主子如今已身在蘇州,估計會被嚇掉大牙。”
“我的住處你不用過問,安全沒有問題,辦好你的差就是。”
“是。”
紀景行收回手,正準備把千裡鏡扔給陳越白,卻不知為何手一緊,又舉起了千裡鏡。
見此,陳越白忙看了過去。可他沒有千裡鏡,根本看不到那艘船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主子?”
“她怎麼在那船上?”
誰?
誰在那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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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忍著。”進門後,謝蘭春神色淡淡道。
顏青棠表情訕訕,欲言又止。
“你想的沒錯,他是準備把我送給這位盧巡撫,不過他沒有說送,隻是說這位盧巡撫對我仰慕已久……”
看著謝蘭春臉上淡淡的嘲諷,顏青棠沒忍住道:“既然你不願,為何不拒…絕呢?”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輕,也是實在不忍心。
曾經,蘇小喬與她談過這方麵的事,說風塵女子過儘千帆,見過太多男人的醜陋麵孔,要麼如她,嬉戲紅塵,看似對誰都旖旎纏綿,實則對誰都不動心。
要麼心中明白男兒皆薄幸,但總覺得自己是那個例外,這樣的人通常下場不會好,因為過往有太多例子。
可恰恰就是——越是身陷泥濘,才越會心存期望,因為在那暗無天日的無數黑夜裡,若是不心存期望,日子該過不下去了。
可風塵女子想要遇到一個良人的幾率實在太小,因為沒有人會明媒正娶一個風塵女子。
即使重金幫你贖身,也不過是納回家做妾,在大婦手下討生活,要麼就當是買個玩意兒,玩一段時間膩了,便轉手送了他人。
那一次,蘇小喬喝得酩酊大醉,說出這一番話。
顏青棠看她神情,知道她其實也不若她自己說得那般瀟灑,不然哪來的這番有感而發。
萬萬沒想到謝蘭春正在經曆著。
她總算明白為何謝蘭春在見到阮呈玄後,總是帶著淡淡的哀怨,明顯就是對其動了心,但對方卻想把她送人。
“拒絕?是啊,我為何不拒絕呢?”
謝蘭春來到窗前,看著外麵已經升起的明月。
晚風拂過她的臉頰,吹起縷縷碎發,她神情淒冷,口中喃喃,“他是我的恩客,我雖是個妓/女,但也有拒絕的權利,我為何不拒絕呢?”
顏青棠實在不忍心,打斷她:“謝蘭春,你彆說了。”
“你就當我是想讓自己死心吧,”她卻又笑了,就如之前那一笑冰破春來,神色也冷了下來,似乎恢複了正常,“若不然我也不會帶你來了。”
好吧。
顏青棠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他這次邀此人同遊,不過是想把我送給對方,讓我撫琴助興,也是過個場麵。這會兒他們應該是在談正事,你快去吧,能不能成功,聽不聽得到有用的東西,就看你的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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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棠走出艙房。
一路上,她走得十分順利,沒有碰見任何人,就來到了阮呈玄二人所在的艙房外。
阮呈玄是個十分謹慎的人,竟沒有留人守在外麵。
可若是看看房門所在的位置就知道了,這間艙房處於船頭,門前高懸著兩盞燈籠,正對著樓下舢板。
若有人從此經過,留在樓下的隨從一眼可見,確實不需要人把守,且還可以防止有人偷聽。
之前借著進出之際,顏青棠沒少趁機觀察這艘畫舫的格局——這是一艘十分常見的畫舫,二層樓高,二樓又叫飛廬,就像一座稍小的房子,架在另一座稍大的飛簷翹角的房子上。
所以二樓每間艙房的窗外,都有一條貌似房簷的凸起,其走勢平緩,若是小心一點,上麵可以站人,隻要小心彆掉下去就行。
找了個背光處,顏青棠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用腳試了試,挪動並不困難。
怕被燈光照到,她俯下身,用手勾著船壁上的浮雕柱,一點點向前蹲著挪動。
很快,她就到地方了,頭頂上方正是那間艙房的窗戶,往下眺望則是被燭光照映,散發著粼粼波光的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