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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一個頭戴**帽、身穿墨綠繡金線直裰的公子哥,正驅馬緩行於街上,馬後及兩側跟著幾個小廝家丁。
隻看這人人皆避的模樣,就知是哪家的紈絝少爺。
忽然一個人影撞過來,下一刻紈絝公子哥被掀翻在地。
而他的馬竟被搶了。
“搶馬了,有人搶馬……”
過往行人隻看了這裡一眼,見其衣衫甚是華麗,身邊還跟著幾個仆人,自然懶得理會。
平民們大多對所謂的紈絝公子哥十分厭惡,這些人平時裡仗馬行於鬨市,也不知撞了多少人,就該有人出來治治他們。
公子哥正大呼小叫,忽然憑空掉下一塊金子,落於他麵前。
他看了看,又瞅了瞅四周,頓時不敢叫了,將地上的金子撿起來。
“少爺,我們去報官……”
“報你個頭,人家賠銀子了。行了,快彆大呼小叫了,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而是……”
他根本沒看見是誰扔下的金子,甚至連搶馬的人都沒看清,這樣的人就代表著不能惹。
紈絝公子也並非都是蠢人,也知道什麼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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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府
顏忠和李貴滿臉堆笑的立於門前,招呼著前來吃喜酒的客人們。
其實顏府並沒有發出太多帖子,估計是人傳人,今日竟來了這麼多客上門。且客人大多身份不低,各色官袍齊聚一堂,門外官轎馬車排成行,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場麵。
今天,主枝也來人了。
此時顏族長正坐於高堂之上,等待新人拜堂。
顏翰河一身嶄新的寶藍色直裰,滿臉帶笑,正忙碌於堂間招待客人。
待到了吉時。
一對新人手牽著紅綢,從門外緩緩走進來。
“鸞鳳和鳴興百世,鴛鴦合慶萬世福……”
打扮甚是喜慶的媒婆,滿臉堆笑,嘴裡唱著吉祥詞。
“一拜天地!”
新人轉身,麵對向堂外,拜下。
“二拜高堂!”
轉身,再對高堂下拜。
高堂上,不光坐著顏族長,另一邊的椅子上擺著個靈位。
正是顏世川的靈位。
顏青棠從蓋頭下看到靈位,不禁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從蓋頭下,隻能看見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牽著紅綢。轉身的時候,那隻手扶了她一下,又收了回去。
再次俯身下拜。
兩人換了姿勢,麵對麵站定。
“夫妻對拜——”
媒婆高唱的聲音還沒落下,一聲巨響轟然堂外響起。
隨之而來是衝進來一個人。
對方身穿藍色白鷳補子官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他臉色極為難看,眼中滿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這……”
堂間,正在觀禮的一眾官員們頓時掀起嘩聲,也有認出來人是誰的,憋著沒敢吱聲。
“你是何人?若是來吃喜酒,恐怕還要稍等片刻。”見情況不對,顏翰河忙站出來道。
他看對方穿著官袍,因此話說得十分含蓄。
紀景行卻根本不理他,也沒去看一旁的新郎,而是雙目帶著熊熊怒焰瞪視著那個頂著蓋頭的女人。
“是你自己過來,還是我拉你過來?”
顏青棠身子一僵,沒說話。
顏瀚海上前一步,擋在前麵,臉上還是笑著,卻籠罩上一片陰影。
“世子,今日乃顏某大喜之日,還望世子給顏某幾分薄麵。”
紀景行才不想給他什麼薄麵,尤其那個女人站著不動,還任憑對方擋在前麵,更是讓他胸中怒焰炙升。
她怎麼敢!她怎麼能?他憑什麼?!
他二話不說,上前一步拉住顏青棠,就要往身邊拽,這時一隻手擋了過來。
還是顏瀚海。
“顏瀚海,你好大的膽子!”
紀景行咬牙低喝,眼中全是即將澎湧而出的怒焰,“你這是明知道我身份,以及她和我的關係,現在依然要擋?”
旁人聽不懂這話含義,顏瀚海卻再清楚不過。
是,他早就知道新上任江南織造是當今太子,這也是為何顏青棠提及自己與端王世子私情,他未詳細過問的原因。
他知道她與太子的人早有聯係,才會敢算計葛家和嚴占鬆,但萬萬沒想到被她借子的那個書生,竟是太子紀祚。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就是因為清楚對方是誰,才會以這般快的速度想把兩人婚事落定,打得就是出其不意的主意。
萬萬沒想到,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子怎會在這時候趕來?
難道他不該是在提刑按察使司裡審嚴占鬆?
無人知曉,顏瀚海為了布置今天這一切,花費了多大的力氣,不然紀景行也不會事到臨頭,才知曉顏瀚海竟要成親。
其中種種布置,可以完全說是在刀尖上行走。
若非紀景行一時任性,心念起便想去見顏青棠,恐怕現在伊人已成了他人之妻,而他大概要幾天後才能反應過來。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紀景行便怒焰滔天,目光更是狠戾。
“你要阻我?!”
顏瀚海看了蒙著蓋頭的她一眼,撐起笑,又上前一步。
態度溫和,行為卻堅決。
“世子,青棠乃我之妻,我們的婚事不光是她點頭同意了,也是她爹還在世時便說下的,於情於理,世子爺都不該出現在這裡。”
“今天我就出現在這了,我說她不準嫁就是不準嫁,你要如何?”
“世子。”顏瀚海又道一聲世子,是在提醒他,“世子如此狂浪行事,可對得起陛下對你的期許,又對得起太子殿下對你的期許?”
這話還是旁人不懂的提醒之言,卻把紀景行聽笑了。
他笑了一聲,笑聲裡滿是不屑、睥睨、張狂與感歎。
旁人隻道這位世子還真是不辜負盛名,顏瀚海卻聽到滿滿威脅之意。
“顏瀚海,顏容之,顏侍講,”他聲音壓得很低,隻近在咫尺三人能聽見,“你是不是文官做久了,腦子做迂腐了?並非所有人做事都如你們這般,事事都要權衡,事事都要算計,事事都要講究個顧忌。”
文官行事謹慎周密,算計人心,講究權衡之術,製衡之法。
這樣的行事方法,好也不好。
好的是縱橫官場,無往不利,畢竟隻要是個人,他就有軟肋有弱點,若對症下藥,則必然會被牽製。
而不好的地方,恰恰也在於這點。他們習慣了這種處事手法,一旦對方不遵守規則,不能跟他們玩這套,又有足夠權勢去壓製,則此法不中。
顏瀚海以為太子仁厚禮賢、處事溫文,必然顧忌皇家體麵和太子名聲,不會行非常之事。
最重要的是,太子用端王世子這個身份出現在蘇州,後麵必然牽著無數後手。這其中牽扯之多,牽扯之廣,無法估量,根本不是一個女人可媲比的,所以他定然不會行事無忌。
可他以為終究是他以為,紀景行直接用行動告訴他——
他不需要權衡,自然也不是可以製衡的。
顏瀚海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
聰明人講話是不用說得太明白,彼此都明白是為何意。
紀景行沒有再去看對方,強行一把將顏青棠打橫抱起,揚長而去。
顏瀚海回過神來,抬步似乎還想追。
這時,從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名老者,正是按察使郭南山。
“老夫來得可是時候,應該還趕得及吧?實在是耽誤了,耽誤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走了進來,正好就攔在顏瀚海的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仿佛沒看見與他擦身而過,端王世子搶人新娘的行徑。
見此,旁人還有什麼可說的?
不可說,不可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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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景行就這麼抱著懷裡的女人,一路走回江南織造局。
沿途自是惹來無數人矚目。
想想,一個穿官袍的大人,還是個俊美無比的大人,懷裡抱著個新娘,一看新娘就是搶來的。
這狗血、這駭人聽聞的程度,引得無數路人紛紛圍觀,並且此事已極快的速度傳遍大街小巷,乃至整個蘇州城。
江南織造局裡的各官吏及衙役們,也一個個都驚呆了。
下巴都跟掉了似的,就這麼看著世子大人,抱著個女人去了後麵宅院。
至於顏青棠,明知道自己掙紮無用,也就放棄掙紮了,可這砍頭鬼竟就這麼一路抱著她走。
沿途,她無數次想出聲,想製止他這種愚蠢行徑。
礙於心裡有氣,就憋著沒出聲,最後倒把自己弄得騎虎難下,隻能緊緊將蓋頭按住,生怕蓋頭掉下來,被人看到她長什麼樣。
等他終於將她放到實處,顏青棠一把將蓋頭扯了下來,正想大罵他一頓,下一刻看清了他的臉色。
頓時,有些心虛了。
“那啥,你……”
“顏青棠!你好大的膽子!”
隨著怒喝聲音,是劈裡啪啦砸東西的聲音。
他怒焰滔天,瞪著她,信手抓住什麼砸什麼。
顏青棠往後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後退到牆邊去站著,也沒敢跑。
終於,他把入眼可見的東西都砸掉了,看向她。
當即嚇得她就是一驚,嚷道:“我受傷了,我身上還有傷!”
“你身上還有傷是吧?過來我看看?”
他一步一步逼近。
她已經退到無路可退,隻能往一旁跑。
還沒跑兩步,就被人又一把攔腰抱起。
“你說你身上有傷是吧,我來幫你看看。”
將人丟在床上,他三下兩下脫了罩衫和官袍,又踢掉腳上的靴子。
她在床上,一退再退,直到躲到床角。
“你彆過來,你再過來,我叫人了……”
“我不是說過讓你叫,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敢來救你!我今天就把你給搶了,我看誰來阻,天皇老子來了,你也給我過來!”
“我不過來……”
她躲,再躲。
“過不過來?!”
終於被他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