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國,LA市。
薩布裡正在櫃台後麵發呆。
“哦,親愛的,”店主走了過來,“你這樣可不太好,要開心一點,我們是一個微笑的國度,知道嗎?”
“明白了。”
薩布裡打起精神,站直了腰身。
店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白人女性,家就住在不遠處的高檔街區,閒來無事在這裡開了一間藝術畫廊兼花店——其實薩布裡也搞不清楚這家店的定位是什麼,好像通常隻有人來觀賞,既賣不出去畫也賣不出去花。
不過店主她並不在乎。
總之就雇了她們一幫學生來兼職,說是兼職也就是在這兒站著,等著一些藝術x來參觀遊覽的時候陪同一下。
雖然工作是十分無聊,但至少店主的時薪給的十分大方。
就算她再與這種環境格格不入,也還能忍受。
“你們去吃午飯吧,”店主說道,“我來盯一會兒。”
“好。”薩布裡從冰箱裡拿出午餐,走到了後巷。
其他幾個櫃台的女生也都湊在這兒吃飯。
薩布裡百無聊賴的戳著自己麵前的沙拉,毫無興致。
“你們看我新做的美甲在INS上有好幾百讚呢。”
“真漂亮,很襯你的眼睛。”
“我打算今年去NY的學校交流,可惜GPA不夠。”
“你找個人代考不就成了?很多留學生都做這個的,尤其是(小聲)亞裔。”
“可我覺得他們很難溝通誒……”
一群大學女生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無非也就是那些話題。
薩布裡卻坐的離她們幾米遠。
她是這群人裡唯一的少數族裔,還是個留學生,雖然這些白人妹也並沒什麼種族歧視,但到底是無法融入。
無論是生活還是教育經曆,都差的太多了。
她嚼著麵前的菜葉子,煩躁得很。
羽衣甘藍實在是太難吃了,有一股怪味,她偶爾想健康一下吃個白人飯吃的都快乾嘔了,還不如去買個漢堡吃。
漢堡也是窮人美食。
適合她。
吃著吃著,她就想起了那一年在華國的日子。
每天和那些人一起吃食堂,住宿舍,白天去片場,偶爾熬個夜……還真是不錯的生活呢。
吃飯完就又要回去工作了。
照例站了一下午,一個客人也沒接待到,但店主還是給她們結了日薪。
薩布裡出了門,一個人逛在LA的街上,準備回宿舍。
說是宿舍,也不過是離學校很遠的一處破房子,她的這間宿舍要和另外兩個女孩合租,都是歐洲金發碧眼的家夥,成天去party,很少回家。
家裡空蕩蕩的,回去也沒什麼意思。
薩布裡開始在城市裡隨便逛了起來。
都說LA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薩布裡的確也覺得
這兒還不錯,到處都是陽光、大叔,俊男美女,奇形怪狀的人,還有海灘和棕櫚樹。
比她出生的那個村莊不知道好了多少,至少在這裡,不管你結不結婚,和什麼性彆的人結婚,或者說和什麼物體結婚,都不會有人來評判你。
但薩布裡無福消受這些文化層麵的事情,她上學已經夠辛苦了。
她上周提交的短片劇本作業又隻拿到了一個C,如果她這學期績點沒法保持在3以上,獎學金就要沒了。
她本以為自己的處女作就能進入鹿特丹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短片作品能進入雛鳥計劃的前50名,足夠證明自己在影視領域有點天賦。
但她上的畢竟是全A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電影學校,這裡的學生毫不客氣的說,基本都拿過一些不亞於她的容易,而且還比她年輕。
更何況,劇本創作、短片拍攝,不是你夠努力,夠拚命就能拿到高分的。
她似乎寫不出什麼好的東西了。
“哎呦,好巧哦。”
一道男聲忽然從她身後傳來。
薩布裡頭也沒回,也沒回答,繼續往前走著。
男人跑到了她身邊:“薩布裡,乾嘛呢?怎麼也不理我啊?”
一邊說還一邊繞著薩布裡轉圈,跟一條搖著尾巴的小狗似的。
薩布裡忍無可忍:“麥克李,你能不能不要煩我,也不要在我下班的路上再等我了。”
麥克李一臉委屈:“可你不讓我去店裡等你,也不讓我去學校找你,那我能怎麼辦呢?”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找我了!”
“不好意思嘛,但我真的做不到。”
薩布裡搖了搖頭,沒再搭話,繼續往前走著。
當年麥克李跟她一起來到了A國,她內心其實是很感恩的。
在整個亦正校園,和她最熟的是喬翼橋,第二熟的就是麥克李了。
當時麥克李給她講了好多好多的好萊塢的事,讓薩布裡心向往之,就這麼熟悉起來了。
但當二人來到A國之後,那種烏托邦般的友誼似乎消散了。
薩布裡每天要麼忙著搬家采購,要麼就是學習,要麼工作,幾乎被壓的喘不過來氣,每學期拍攝短片的那幾周,幾乎都要淩晨四五點才睡。
這些事榨乾了她的全部精力,還把她狠狠拋進了自我懷疑的深淵裡。
而麥克李回來之後,就是各種party的邀約不斷。
薩布裡去過幾次,但後來就因為沒時間也不合適,就不去了。
骨子裡,她還是一個來自第三世界的鄉下女孩,受不了那些勁爆的鼓點。
而且,在那些party裡,麥克李總能遇到一些“前任們”,各種腰肢纖細的鶯鶯燕燕,讓人十分受不了——儘管薩布裡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受不了她們。
總之就是二人漸行漸遠。
雖然麥克李後來也不去那些party了,也沒再聯係各路前女友,但二
人的關係並沒有緩和。
薩布裡也十分受不了對方這種時不時就來她生活的區域騷擾一下的行為。
幸好麥克李到底也是個忙人,各種項目不斷,二人其實也見不了幾次。
“我現在手頭沒項目了,打算休息半年體驗一下生活,”麥克李說著,“你有什麼建議嗎?”
薩布裡搖頭:“真的沒有,麥克。真羨慕你,還有空體驗生活。”
麥克李笑:“主要是趕緊確定一下人生大事。”
“那……祝你成功吧。”
麥克李見薩布裡油鹽不進,停在了她麵前:“薩布裡,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薩布裡一臉冷漠:“不談戀愛,勿擾。”
麥克李做出心臟抽痛的誇張動作:“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送你東西你不要,邀請你住高級的房子你也不住,我們之前明明聊的那麼好,難道你一點都不悸動嗎?你能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
薩布裡擠出一個禮貌微笑:“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這麼幼稚。”
麥克李長歎一口氣:“你真是一塊石頭。”
“不,”薩布裡冷冷道,“我是一個女人。請你也把我當一個正常女人對待吧。除了女朋友之外,你有彆的女性好友嗎?不對,你有正常的朋友嗎?”
麥克李搖頭:“沒有。”
“小子,”薩布裡拍了拍他的肩膀,“彆把正常成年人之間的交往,尤其是工作方麵的交往當成愛情,求你了。”
麥克李還想說些什麼,但薩布裡捏住了他的嘴:“好了,我到地方了,拜拜。”
說完就把麥克李甩到了身後,獨自進了宿舍。
隻留下麥克李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他現在不光沒有工作,還沒有愛情,甚至剛被鑒定為沒有朋友。
除了錢,很多很多錢,他簡直一無所有了。
難受,想哭。
……
薩布裡回到宿舍之後,繼續啃劇本書。
但她似乎不太適合這種學習方式,總寫不出什麼好東西,感覺自己像是被劇作結構和文字限製住了一樣,總是無法直接發揮。
專業的學習——這明明是她曾經最想要的,現在卻給她帶來了百分百的困惑。
薩布裡又寫了兩頁劇本,但仍舊覺得自己寫的是一坨屎,索性把電腦甩在了桌子上,躺著待著了。
叮咚——
手機響了一聲。
薩布裡拿起手機,隻見竟然是喬翼橋發來的消息。
喬翼橋:哈嘍,薩布裡,最近還好嗎?聽說你那邊流感很盛行,我給你寄了一些華國的草藥茶,是李巍做的方子,還根據你的體質進行了一些調整,除了難喝沒有彆的毛病,這份苦我們洗翠幫的人都吃過了,你也不能例外,記得查收。
喬翼橋:我看到了一個全A國的微電影競賽,是幾個電影高校聯合舉辦的,還有斯xxx、英xxx……好幾位大師做評委呢
,你參加嗎?
薩布裡鼻頭一陣酸。
隔了大半個地球,喬翼橋還想著她,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甚至還會轉發給她。
薩布裡:謝謝喬!我很好!希望你的電影也順利!
薩布裡:這個電影比賽我沒聽說過,我會好好看相關信息的,感謝你!
接著她才看起來這個微電影大賽。
其實A國這樣的比賽非常多,薩布裡經常能看到,但這個比賽的規格似乎格外大,真的有很多大師做評委。
其中竟然還有一位她最喜歡的恐怖片大師DavidWen!
薩布裡十分動心。
但她的興奮勁很快就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緊張。
她真的能拍微電影嗎?她的劇本作業成績可都是C啊。
以前隻要拿起攝像機她都會覺得很興奮,現在一想到要拍片,她卻隻覺得惶恐。
但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喬翼橋彈過來的視頻。
薩布裡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後拿起手機:“嘿,喬!怎麼啦?怎麼給我打視頻了?”
“感覺你不太對勁,”喬翼橋的神色也難掩疲憊,“你很少發這麼感歎號的,怎麼了?”
薩布裡苦笑一聲。
啊,喬翼橋這個人真的過分聰明又過份體貼了,她沒法對這樣一個朋友撒謊。
於是,薩布裡就乾脆把自己的苦惱和自我懷疑都講了出來。
喬翼橋耐心地聽著,點了點頭。
“大膽拍吧,”喬翼橋說,“大不了就是不入圍,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薩布裡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不用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天賦,適不適合做這一行,”喬翼橋又道,“熱愛本身就是一種天賦。你做不成好導演,難道還做不成差導演嗎?”
這句話直接擊中了薩布裡。
是啊,她做不成好導演,難道還做不成差導演嗎?
她就要做最差的導演,怎麼了,有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