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定唐下結論:“虛偽的表麵交情。”
說罷敏捷偏開頭,及時閃過了三姐的擒拿手。
嶽春曉繼續感歎:“我還記得上學的時候,淩遙見天兒的換衣裳,每天一套不帶重樣,國內還沒有的手包和香水,她已有人從西洋帶回來,可現在呢,她身上那套格子旗袍,邊角分明已經磨得起毛了,她還在穿,就可以想象淩遙現在過得什麼日子了!話說回來,你那老同學淩樞怎麼樣了,你跟他沒聯係嗎?”
嶽定唐:“很少。”
嶽春曉:“俗話說,舊同窗的友誼最是珍貴,你倘若得空,就喊他到家裡來坐坐呀,談談交情,聊聊往昔歲月。那孩子從小我看著便喜歡,又漂亮又機靈,要不是家道中落,現在說不定混得比你還好呢!”
嶽定唐:“你這是什麼毛病,一麵討厭他姐,一麵又喊我邀請人家來家裡坐。”
嶽春曉哈哈笑道:“這很矛盾麼,討厭他姐姐,又不是討厭他。”
嶽定唐放下湯碗。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嶽春曉不解。
嶽定唐:“淩樞被卷入一樁殺人案,他是最大的嫌疑犯。”
嶽春曉一臉震驚:“那淩遙……”
嶽定唐:“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目前消息被我們壓著,報刊也暫時不準刊發消息,否則以死者的身份,恐怕會鬨翻天。”
嶽春曉:“不可能,淩樞上學時候多乖巧的一個孩子,我還記得……”
嶽定唐:“死者是杜蘊寧,三姐你也認識的,我跟淩樞的老同學。”
嶽春曉不說話了。
“我吃完了。”
嶽定唐起身,準備上樓回房。
“小弟。”
嶽春曉叫住他。
“淩遙,我雖然不喜歡她,可也沒什麼深仇大恨,說起來大家還是老同學,淩家現在這樣,淩樞是淩家唯一的男丁了,這件事,會不會弄錯了啊?”
嶽定唐:“案子發生在公共租界,我會幫史密斯跟進的,現在還在證據收集階段。”
嶽春曉怔怔的,又歎了口氣。
“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啊,眼瞅著快過年了,淩遙要是知道,恐怕頭頂的天都要塌下來了。”
嶽定唐走上樓梯回頭瞥過的最後一眼,是滿桌猶帶熱氣的家常菜,和桌邊皺著眉頭的嶽春曉。
回到房間,洗漱完畢,本該上床休息,明天他還得去學校批改論文,但嶽定唐翻來覆去竟毫無睡意。
腦子裡全是那句“淩樞是淩家唯一的男丁了”。
他抄過床頭櫃的懷表,上麵已經顯示午夜三點。
嶽定唐揉揉鼻子,重新坐起,把壓皺的綢緞睡袍脫下,慢條斯理換上西裝,又叫來傭人。
“四少爺,您有何吩咐?”
“去把司機叫起,我出門一趟。”
“這麼晚?”
“嗯,去吧。”
……
剛進捕房,沈人傑就匆匆迎上來。
嶽定唐已經對這個微胖的華捕有了印象。
“嶽先生,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來?”
沈人傑臉上沒有上次巴結的歡喜,嘴角勉強無比地扯起來。
嶽定唐心生疑竇。
“杜蘊寧的案子,我想到了一些細節,想要詢問嫌疑犯,你幫我把淩樞提出來。”
“這……”沈人傑麵露為難。
嶽定唐:“怎麼,不行?”
沈人傑:“不不,您看,都這麼晚了,大半夜的,要不明天吧?好歹讓嫌疑犯睡個好覺,明天回憶起來也清晰一些不是?”
關於巡捕房對待嫌犯的手段,嶽定唐聽過許多。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嶽定唐知道,大部分是真的。
想要讓一個人屈服,可以有無數手段——
讓人想死的,讓人想活的,還有,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我不知道巡捕房何時對嫌犯如此寬容了,問案還分白天黑夜的。”
在他銳利如鷹隼的注視下,寒冬臘月裡,沈人傑鼻尖都冒汗了。
“那、那您稍等,我這就去讓他們把人提過來!”
“不用了。”
他越過沈人傑,大步走向後頭的監牢。
“我親自去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