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下,還有許多像秦老三這樣的人。
嶽定唐發現淩樞一邊發抖,一邊居然額頭上沁出細密汗水。
他輕輕去推對方肩膀。
沒動靜。
淩樞嗯了一聲,停止顫抖,但牙關依舊咬得很緊,連腮幫子都微微鼓起。
“放鬆。”
嶽定唐在他耳邊低聲道,伸手在他後頸捏了一下。
淩樞的表情陡然放鬆下來。
嶽定唐掏出手帕,將他額上的細汗拭去。
手到途中,忽然頓住。
嶽定唐想起臨出門前,自己接到的一個電話。
電話是二哥嶽定晉打來的。
那個電話也讓這趟旅途變得不再僅僅是奔喪那麼簡單。
目光落在淩樞平靜的睡顏,嶽定唐麵上浮現些許複雜。
但幾秒之後,情緒如風抹平,很快恢複如常。
他收回手帕,揣進口袋,合書閉眼,也開始養神。
希望此行,平安順利,速戰速決吧。
……
奉天者,奉天承運之意。
這座滿清入關前的都城,被前朝統治者賦予格外的眷顧和寓意。
如今雖已改朝換代,幾經更迭,奉天城依舊人口眾多,車水馬龍。
非要說有所不同,那大概就是多了許多金發碧眼的俄國人,還有身穿和服,或者雖然身著西服,但一看就是外國人的麵孔。
奉天站外麵,人潮絲毫不比北京上海少半分,權力交替和戰爭爆發似乎沒有影響這座城市的繁榮,拉黃包車的,拉貨的,站在屋簷下等著接活兒的雜役,嘴裡叼著煙走來走去貌似衣冠楚楚實則等待機會下手的小偷們……
唯獨沒有說好前來接他們的關家人。
淩樞打了個嗬欠。
倒不是睡不夠,而是長途旅行之後的疲憊,甭管睡多久,這種折騰的疲憊短時間內都緩不過來。
“嶽長官,老嶽,我說您大駕光臨,親戚之間那麼多年沒見,關家怎麼也得派一輛小汽車來接吧,黃包車可不夠格!”
嶽定唐看了半天,搖搖頭。
“關家的人沒有來接。”
淩樞瞌睡蟲飛了一半。
“怎麼回事,可彆是讓咱們兩條腿走去關家吧,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受不住!”
嶽定唐:“關家來信,說會派車派人來接,接送的是關家老五關詩之,還附上了他的照片,但我沒看見他。”
淩樞:“是不是約好的時間沒到?”
嶽定唐看了看表:“時間剛好,我們再等五分鐘,沒等到人就自己去賓館。”
五分鐘過去,他們非但等不到人,還受到不少人的注目。
畢竟兩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在暗潮洶湧的奉天城火車站門口站上半天,這本身就是招眼的存在。
不大不小,但足以讓他們在有心人那裡掛上號。
饒是修養耐性頗佳的嶽定唐也有點站不住了,他拎起腳邊的行李箱,隨手招了兩輛黃包車,讓車夫將他們送到本城最大的賓館,悅來棧。
兩人在悅來棧休息用餐,大半天沒有出門,嶽定唐托人去給關家送信,一直到隔天早上,才有一名自稱是關家主事的中年男人上門拜訪,說是奉關家幾位老爺之命,請嶽家少爺過去。
淩樞和嶽定唐滿以為自己會看見滿目桑麻白布戴孝的情景。
結果他們錯得離譜。
淩樞站在關家大門前,目瞪口呆,神情凝滯。
嶽定唐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他無言以對,竟不想再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