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二叔當年不記得了,我隨柳相公當年入青州,我們便是夜在此地用的晚膳,夜裡去莊子上安置。”
柳二叔這才罷了,旁早有韓有梁聽他們說話,見狀,笑道,
“柳老爺不必為難,若是都能去,那最好。若是不成,我們這些粗人,睡這店裡也使得。”
莊子雖然小,可主人家的院子是空著的,怎麼會沒地方睡。柳二叔這話,無非是搪塞顧知山罷了,不願意他和侄女月容親近。尤其是,在弄不清月容和他的關係時,更要慎重。
求助的目光落在月容身上,她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柳二叔這才道,
“如此,我這便使柱子回去打掃屋子,侯爺放心,定然是收拾的乾乾淨淨的。”
“不用麻煩。”
顧知山請柳二叔坐下,又另外開了席麵給他,酒酣耳熱之後,才把自己當年受柳道南夫妻恩惠的事情講了,道,
“他們救我一命,我本該救他們,誰料想,楚雄叛國,到底是讓二人喪命黃泉。
如今幸而有子嗣在世上,便是因為這個緣故,也要比旁人寬厚些。”
柳二叔自然是讚同,悶悶的乾了一杯酒,埋頭道,“我最是知道好歹的,也明白侯爺的這分兒心。
隻我侄女眼下嫁入黃家,不合離便永遠是黃家的人。況如今天子重孝道,世人皆講究不做二嫁,若是兄長在世,得知我那侄女做下這等欺辱祖宗的事情來,隻怕也饒不了她!”
“她做下什麼事情?”
顧知山似笑非笑的眯眼,見柳二叔似乎是吃醉了酒,神態發蒙,完全沒認識到對方問的什麼問題。
直接把內心的猜測說出,道,“自然是和侯爺,如此孤男寡女親昵,深夜裡獨處,實在是不妥當。”
“本侯道柳道南已經是古板至極,沒想到你這個弟弟,比起你兄長,更甚之!”
顧知山瞬間冷了臉,他因為柳道南和柳二叔才親厚些,也因為這層關係,才深夜來攔月容,隻等黃家敗落,她名正言順之後才脫離黃家。
沒想到,在這對叔侄女看起來,他竟然是那等窺視□□的好色之徒!
月容自然也聽到這話,走出隔間來,躬身給顧知山賠罪,道,
“天下人言可畏,便是今日我等清白,隻怕在有心人眼中,也早就汙名不堪。
侯爺請回。月容去青州為父母結廬守孝,寧願終身不嫁,也絕不會毀了柳家的名聲。”
裝醉的柳二叔聽了這話才知道,他誤會了月容和顧知山的關係。
隻怕就此,會失去侄女的心。可讓他起身,也來不及了。
顧知山沉默了片刻,道,“韓有梁!”
“在!”
吃肉喝酒不亦樂乎的韓有梁,隻覺得日子從未如此愜意。京中煩悶,不如青州自在。他在京中還需要守那些繁瑣禮節,哪裡像青州,大道任我行,千山我獨在。
隻要小爺我自在,哪裡能有讓爺為難的地方。
“你回京西大營,點五十個精壯兵士,你帶隊,送柳姑娘回青州。”
“啊?是!”
剛想到青州,侯爺,便派她回青州。
韓有梁扭頭看向一側嬌嬌弱弱的小娘子,生平第一次發了愁。一路上帶著這嬌滴滴的貴家女子,他們,得磋磨到什麼時候才能到,才不會誤了侯爺的差?
又轉過頭去,韓有梁擼起袖子,“侯爺,您讓屬下去青州,是有韃子動亂?”
顧知山白了他一眼,“除了打仗,就不能有旁的事?”
“能能能,自然是能得。”
韓有梁撓撓頭,後知後覺,“爺,您該不會,讓屬下送這柳姑娘過去後,立即折返回來吧...”
“這一來一回將近一個月,能不能,給幾日收拾的功夫?”
韓有梁小心翼翼的打個商量,他們便是行事再迅速,這才從京中回來不過幾日,那些個臟臭的衣服還沒乾透呢,咋也不得整理收拾了,萬一路上,熏著這嬌滴滴的姑娘可怎麼成。
月容一眼便看明白韓有梁的顧慮,先是躬身一禮,而後才道,“路上勞煩韓將軍多多照看。
今日風大,想必明日也是有風的。如此,我們便後日一早出發,您看方便嗎?”
“方便!方便!”
韓有梁連忙答應下來,心道,怪不得侯爺讓他們來護送,這麼個嬌滴滴的姑娘,帶著一老一小兩個仆人,能平安走到青州,那才奇怪呢!
月容定下出行的日期,顧知山自然沒有反駁的道理。
見柳二叔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起身告辭,吩咐韓有梁幾個抬他上了馬車,才看向柳月容,
“你既然決定往青州去,往後,就不要來京中了。
韓有梁會給你新的戶籍,往後,你就在青州安家落戶。”
京中不如青州安穩,隻要韃子一日不來,她在青州,反倒是比在京中安全。
至於住處,顧知山沉吟片刻,問她,“你去哪裡,住的地方可安置妥當了?”
她早年是青州知州的女兒,住的也是青州知州的官衙。可此去,一無身份,二無地位,隻怕無論是到了哪裡,都不合適。
月容果然沉默了下來,道,“我原想著,走多遠是多遠,到了城鎮便把徐媽媽和柱子哥的賣身契還給他們,我自己上路。”
爹娘都死了,叔叔嬸嬸也都不親近。相公心有所屬,月容想著,總覺得這一輩子,未免事事挫敗,好似白白活了一輩子。
倒不如等得知楚茉的死訊,便自縊,跟隨爹娘而去。
顧知山不讚同的皺眉,暗自慶幸自己幸虧出來攔她。
厲聲道,“你若是死了倒是乾淨,若是黃家死灰複燃,楚家,另有其他人存活,你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白白枉送了自己的性命,虧你還是柳道南夫妻所親自教養。”
月容聞言低首,若非走到絕路,誰願意就此打住。
“不過是行到水窮處,沒法子的事情。我早就打算好了,楚茉給了我銀錢,我留些在莊子上給二叔,也算是報答他的養育之恩。
再分一部分給徐媽媽,她照顧我,比自家兒子還親近,餘下的,我便留著自己花用。”
“一路上花銷不用你操心,韓有梁是個粗人,若是有不儘心的,你隻管說出來。
另外,青州現任知州張大,是當今張首輔的長子,最是憐貧惜弱,禮賢下士的。
你先暫居在青州府衙,等我到了,再另做打算。”
顧知山三言兩語便把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妥當,見月容正要開口拒絕,道,
“你不必往心裡去,本侯這麼做,無非是報恩罷了。你父母當年有恩於我,我如今,也算是還了這因果。”
說罷,闊步出了行腳店大廳,率領餘下的十多人,翻身騎馬而去。
一時人去了大半,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大廳,竟然空曠到寂靜起來。
月容垂首,見柳二叔呼呼睡的正香,知他從京城連夜趕來,又喝了酒,隻怕早就睡熟過去。
喊過徐婆子母子兩個,問向高高瘦瘦的徐柱子,
“柱子哥,這店裡距離莊子上,還有多少路程。”
夜越發深了,他們還是早些回去才是正理。在這店鋪裡,總歸不是自己家,便是二叔喝醉了,也不如床榻上舒服。
“不過一炷□□夫。”
徐柱子憨厚一笑,和徐婆子的精明完全不同,他半點兒沒有遺傳來自母親的精明,反倒是那股子憨厚,和徐婆子的男人一模一樣。
想起記憶中,在爹爹書房當值,和爹爹一樣,死在韃子刀下的憨厚男人。
月容神色動容,拉住徐婆子的手,起身朝徐柱子道,
“柱子哥,媽媽,咱們眼下已經出了黃家,早在當年,我爹便答應你們,隻等我出嫁後,便放你們一家出去。
眼下我爹雖然沒了,這話我還記得呢。等明日,我便把賣身契還給你們,等日後在地下見到爹娘,我也好交差。”
沒有賣身契,那當然好了。
徐柱子才十四,可也知道是好事。當即就要點頭應下,徐婆子不肯同意,拉住月容的手,道,
“我的姑娘啊,當時柳家是什麼狀況,現如今又是什麼狀況。
我們來京城的時候,姑娘身邊可也是有丫頭伺候的,如今這麼些年下來,隻餘下老奴一個。
奴才若是走了,姑娘身邊浣洗,大事小情都沒有人做主,便是老爺在,也斷不能讓姑娘此刻這樣。等到了青州,咱們安頓下來,再另做打算。”
月容隻得同意,心中卻暗自下決心,等明日抽空,找韓有梁一趟。他主子既然能給自己新的身份,想必一兩個仆人轉籍,不過是小事一樁。
而此刻的顧知山,深夜回京,並沒有直接去肅毅侯府,反倒是快馬加鞭,進了張首輔的大門。
張首輔正在書房描紅,察覺顧知山進來,剛要詢問所為何事,顧知山開門見山,
“明日,明日能定下黃家的罪不?”
“怎麼這麼趕?”
張首輔放下筆,小心挪開發黃的紙張,顧知山瞧了一眼,見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有幾分眼熟。
看了一眼便收回神,道,“讓他逍遙了這麼久,是該時候收網了。”
至於餘下的證據,等他進了天牢,再去整理也不遲。
張首輔思索了下,從一側線裝書的頂端拿了兩本薄薄的冊子來,道,
‘這是每年韃子從朝廷進口的鐵礦,這是糧食,這二者上麵,都有他的簽字畫押。’
不用彆的,隻有這兩個,也能定下來黃太輔的叛國之罪。
鐵礦朝廷從不允許出口到韃子,糧食雖然允許小量交易,可也是特定的掛在戶部的行商,黃太輔,可從來沒有這個資格破例!
作者有話要說: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