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有快一個月了。”覺羅氏打量著兒子的臉色,“瞧這模樣倒像是大好了。老爺你快起開,讓書書過來給他哥哥把脈。”
明珠趕緊起身騰出位置,示意小兒子上前問診。
嬰穿的好處之一,就是家人從來不會覺得你的行為反常。
書致從小就表現出了對醫學藥理的強烈興趣,從五歲看得懂醫書開始,就熱衷於替哥哥把脈問診。起先明珠夫婦都隻當是兩個孩子感情好,鬨著玩兒而已,不僅沒有懷疑,反而感動得眼淚汪汪,覺得“雙胞胎什麼的就是應該比尋常兄弟更加親密友愛才對啊”。
書致本就有臨床基礎,經過幾年實踐之後,中醫藥水平突飛猛進,開出來的方子竟然叫明珠從江南請回來的名醫葉朝采也點頭默許。明珠夫婦才慢慢接受了“我兒子好像真的會看病”這個事實。由於父母都對藥理一竅不通,所以如今在給納蘭成德治病這件事上,他這個全家年紀最小的人反倒能夠做個七八分的主。
書致先是走到拔步床前,踮腳往哥哥額上一摸,覺得溫度似乎不如昨晚那般燙手了,又抄起書桌上的木魚石筆筒,把裡麵插得滿滿的狼毫灰毫、湖筆畫筆全倒在桌上,然後把空筆筒放在手心裡捂熱了,筒口朝下放在小成德單薄的胸口上。
“木魚石是一種罕見的空心礦石,材質通透,內有空腔,是天然的擴音器。所以諸位如果穿越到古代,請不要傻乎乎地去找鈦合金,把這個貼在病人的胸口上就是最好的聽診器。”
書致以前經常這樣跟學生開玩笑,活躍教學氣氛,沒想到好的不靈壞的靈,他堂堂省重點三甲醫院的主治醫生,現在竟然真的淪落到隻能用木魚石來做聽診器的程度了!
“書書,好了嗎?”納蘭成德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弟弟的腦袋。
“肺上的雜音消失了。”書致驚喜地抬頭,伸手捏住哥哥的臉頰,“張嘴,說‘啊——’。不錯嘛,喉嚨也消腫了。再咳嗽兩聲,我聽聽。”
一番檢查之後,書致斷定他是真的大好了,一家四口頓時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當中。
覺羅氏跟丈夫商量著,一時要收拾屋子去去病氣,一時要打發人去藥王廟裡還願,一時又要請太醫院的小兒科聖手朱時軒過來再請一次脈。
明珠又好笑又無奈:“你先歇歇吧,日子還長著呢,有你操心的時候。”說著又尷尬地搓搓手,對覺羅氏說:“夫人,我上衙門裡應卯去了。”
覺羅氏怫然不悅:“冬哥兒還未痊愈,你就不能告一天假嗎?”納蘭家人口少,覺羅氏一個人照料兩個兒子,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但是明珠升任刑部尚書也才不到一年,算是開啟了事業的新篇章,正是恨不得把奮鬥兩個字寫成條子綁在額頭上、住進衙門裡天天007的時候。
這可是關係他們一家未來十年生活質量的大事,萬不能因小失大。書致連忙說:“額涅,我幫你照顧冬冬。”
成德也從床上抬起頭來:“阿瑪,兒子沒事,勞您操心了。”
明珠摸了摸他冰涼的小臉,又擼了一把小兒子毛茸茸的頭頂心,仿佛被注入一股力量,大步往外走去。
“外頭變天了,穿件厚實的衣裳去。”覺羅氏急忙囑咐小兒子照顧兄長,回房給丈夫找衣裳去了。
書致趴在床邊,兩手撐著頭跟哥哥聊天。
“我到底病了多久,”成德有些緊張地問,“不會已經錯過了九月登高了吧?”
“好消息是,沒有錯過——今兒才九月初七,後天才是登高的日子。壞消息是,你才剛好,額娘一定不會放你出門的,你就乖乖躺在床上‘登高’吧。”
“這不就是錯過了的意思嗎?”成德哭笑不得,又問,“寒冬將至,你有沒有替我曬書?”
“曬了,按照您老曬書的習慣,把書皮翻開,正反兩麵,各曬兩個時辰。”
“銀絮呢?是你在喂,還是臨安他們在喂。”
“我喂的,如今膘肥體壯、皮滑毛順,等你好了,騎著它日行八百裡都沒問題。”
“還有我的新茶......”
“都曬乾炒製過了,分門彆類裝在小罐子裡,就等著進你的紅泥小火爐了。”
成德還想再問,書致已經捏起被角,把哥哥裹得嚴嚴實實:“歇會吧,明兒天還亮呢,等你好了再說不遲。”
納蘭成德點點頭,蒼白的臉上湧起一抹暖色:“謝謝你,書書。”
“嗯,這話中聽。”書致笑道,“等你將來出書的時候,記得把它寫到內頁上去。就寫‘感謝書致先生對本書作者的鼎力支持’好了。”
“好啊,隨便寫,反正也隻有你會買來看。”成德笑道。兄弟倆又說笑了一回,他很快麵露疲態,語速漸漸慢了下來,強撐著喝儘了一碗藥,便合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