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致聽得半懂:“兒子知道‘筆帖式’,就是六部中從事翻譯檔案、書寫公文的小吏,品級雖然不高,但能接觸很多公務,的確是個鍛煉人的好位置。可這‘禦前侍衛’.......”
成德接過話頭:“禦前侍衛不就是皇宮看大門的嗎?這算什麼好差事?”
覺羅氏一愣,掩唇而笑。明珠亦是哭笑不得,一人一個腦瓜崩敲在兩個兒子頭上:“你們兩個臭小子懂什麼?皇宮看大門的那叫‘城門護軍’,屬於步兵的一種,受步軍統領衙門管轄,就是我剛才說的最低級的那一種。”
“可禦前侍衛跟在皇上身邊,管的不是看大門,而是傳諭、擬旨、謄寫奏折......樁樁件件都是要緊的大事!”
書致恍然大悟,心想這不就是現代的國務秘書嗎,為什麼偏要掛個保安的名兒?最高統治者身邊的秘書,難怪是人人向往的好職位了。
明珠總結道:“你們倆都還小,還談不到出仕。現在要緊的是好好念書習武,明白了嗎?”
“兒子明白。”兄弟倆站起身,齊齊應道。
書致瞧出明珠心情正好,此時不講更待何時,連忙用眼神示意哥哥:“阿瑪額娘,冬冬有事求你們。”
“嗯?”明珠夫婦同時望向長子。成德忙站直身子,輕言慢語地把話說了。
“不行!”覺羅氏果然否決道,“任太醫說了,讓你臥床休養幾日,等明兒好全了再去不遲。”
“兒子生來便是這樣,明日複明日,哪裡有真正痊愈的時候呢?”
覺羅氏急道:“可是你想打獵,也容易得很。明兒我就派人去把皂甲屯的彆苑收拾出來,等你阿瑪休沐的時候,咱們全家一起上莊子裡小住幾日。那兒也有大片的林子,有的是獐子、兔子、黃羊......你喜歡打獵,我安排幾個老成的家人帶你去就是了,何必非得去湊這個熱鬨?”
成德哭笑不得:“額娘,您什麼時候見我喜歡打獵了?”
“就是,我們冬冬明明喜歡這種辭、那種詞的。”明珠插話。
“老爺!”覺羅氏瞪了多話的丈夫一眼,斷然道,“既不喜歡,就更不必去了。”
“重點不是打獵。”書致忙站出來幫腔,“皇室秋狩是一年一度的大慶典,上三旗親貴之家的子弟都要參加的。額娘,冬冬是覺得自己長大了,也該參加些大人的活動了。”
雙生子雖然同齡,但成德多病需要人照顧,覺羅氏總覺得他還小,雖然寵溺但也管束得比較嚴格;而書致卻是自幼早熟,從小就不怎麼愛賴在父母懷裡撒嬌,但說出來的話在父母心中卻更有分量。
覺羅氏頓時語塞,轉而向明珠嗔道:“老爺,您怎麼還有心情吃麵?快勸勸孩子呀!”
母子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注到男主人身上,隻見明珠擱下筷子,從書致手中接過布巾擦了擦嘴,麵向成德正襟而坐,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忽然指著明間內的一扇紗屏問道:“阿瑪問你,那屏風是什麼顏色的?”
納蘭成德從來沒接觸過父親這樣的目光,並非單純的嚴肅或者慈愛就可以概括,而是關切中隱隱含著些審視的味道,似乎把他當做了下屬而非兒子在教考。
成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看了眼那扇赤色打底、用混銀絲的青線繡著些萼梅枝乾的紗屏。他一時參不透父親的用意,隻能遲疑道:“是玄色?”
話一出口,他便見弟弟神色不對,立馬會意過來——康熙的聖諱正是“玄燁”二字。成德立馬改口笑道:“兒子明白了,是赤青色的!”
“哈哈哈,腦子轉得倒挺快的。”明珠撫膝笑道,大手一揮,“不錯,你可以跟著去行獵了。”
“當真?多謝阿瑪!”成德高興地向父親行了個大禮,跟弟弟擊掌而慶。
覺羅氏急了:“您就這麼同意了?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門,如何能夠隨駕啊!”
“哎呀,他知道不能得罪皇上就完了。”明珠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秋狩的事歸內務府管。那裡的掌事太監都與我相熟,隻要他不得罪宮裡的主子,誰會跟我兒子過不去?”
“可是諸王貝勒、朝廷上的文武大員,他一個都不認識,萬一衝撞了貴人怎麼辦?”
“上三旗的世家親貴統共百十來家,都是拐著彎的親戚。那些王爺國公們老大年紀,如何會跟他一個小孩子計較?再說了,這不是還有老二在嗎?”
書致連忙接道:“是啊額娘,我會照顧冬冬的。”
“我也會跟弟弟商量著行事的。”成德緊跟道。
家庭內部3V1,覺羅氏終於敗下陣來,又好笑又好氣地說:“你們父子三個儘管聯起手來,日後愛去哪兒去哪兒,我都丟開手不管了!”又嗔怪地看向明珠:“廚娘睡了,吃了麵的碗我也不管了,老爺且自己洗吧!”說完便打起簾子,往內室去了。
納蘭家大小三個男人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明珠嘀咕道:“自己洗就自己洗,以前在關外的時候又不是沒洗過。沒了你這張屠夫,老爺我就得吃帶毛豬不成?”
想象了一下月色下父親穿著一身官服吭哧吭哧刷碗的場麵,書致跟哥哥對視一眼,既不敢笑也不敢說話,一致決定縮回角落裡扮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