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一頭霧水。成德卻毫不猶豫地照做了,在他看來弟弟要去麵聖,吉凶未卜的時候,打扮得體麵一點總歸是好的,於是取了腰間玉佩,親手替書致係上。
兄弟倆換裝完畢,明珠又從腕上褪了一串陽綠翡翠手串,繞了兩圈套在書致胳膊上,然後板著小兒子的肩膀,左右正反各檢查了一遍,終於確認是富貴體麵了。
外麵有人敲了敲門,這回卻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明珠大人,二位公子,奴婢是慈寧宮掌事宮女蘇麻喇姑,奉太皇太後之命來接二公子去乾清宮。”
梁四時不過是明朝留下來的宦官,而蘇麻喇姑卻是孝莊從蒙古娘家帶出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貼身侍女,身份貴重,非一般宮人能比。明珠連忙過去開門,道一聲:“姑姑辛苦。”父子倆一起目送著書致跟隨蘇麻喇姑去了。
蘇麻喇姑是個高高瘦瘦、腳步輕快的中年女子。她穿著一身半舊的杭綢宮裝、藍綢白底軟鞋,梳著乾乾淨淨的小兩把頭,渾身上下不著一點裝飾;走路的速度很快而且從不回頭,卻總是知道該在什麼地方稍微停頓一下,等書致跟上來。
宮裡好像沒發生什麼事。一路上,書致見慈寧宮、乾清宮兩處守門的仍舊是太監,而非全副武裝的侍衛。長街上三五成群地走著宮女,仍舊是一派富貴安寧的氣息。大約走了一刻鐘後,乾清宮巍峨的重簷歇山頂便出現在了二人眼前。
“皇上和小曹公子去了武英殿那邊。請二爺先在這裡稍候。”蘇麻喇姑指著廊下一排像是侍衛值班處的空房對書致說。
她的容貌並不出眾,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莫名讓人覺得和藹可親。書致點頭道謝:“此間之事,不知還要多久才能了結。如果要在宮裡過夜的話,還請姑姑代我照顧兄長,送些吃食和被褥過去。”
蘇麻喇姑有些驚訝:“你不問我帶你來乾清宮到底有什麼事嗎?”
“這個總會有人解惑的,皇上既然要我做事,總不能讓我一直蒙在鼓裡吧?”
蘇麻喇姑點點頭,眼角堆起和善的笑紋,頗有些感慨地說:“真是年歲不饒人,我還依稀記得你母親小時候的模樣,轉眼間竟然連她的小兒子也到了能說會道的年紀。”
“原來姑姑是額娘的長輩,失敬失敬。”書致拱手行禮,笑道,“其實她的大兒子也就比我大了一刻鐘而已。”
二人正寒暄著,忽然聽旁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麵走出個一瘸一拐的紫衣少年,他見了二人不禁眼前一亮,喊道:“納蘭書致!”
“雅布?”書致回頭詫異道。
來人乃是滿洲鑲藍旗人、先簡親王濟度之子,愛新覺羅雅布。他在家排行老五,是濟度的老來子,如今老王爺早已去世,簡親王的爵位已經由雅布嫡出的三哥德塞繼承,前幾日被覺羅氏盛情稱讚的新娘子就是他剛進門的三嫂。
簡親王一族是清初封的八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之一,又是鑲藍旗的旗主,地位異常尊榮。雅布平日裡在鑲藍旗的宗學裡上學,與書致隻是逢年過節走親戚的時候見過幾次麵的關係。不過在這個風雨欲來、吉凶未卜的時候,能夠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已然是一件足以令人欣喜若狂的事了。
雅布高興地上來,伸手握拳,錘了一下書致的胸口:“太皇太後推薦的人竟然是你!阿彌陀佛,我總算沒有壞了皇上的大事!”
書致則看向他提在半空中、不敢沾地的右腿:“這是怎麼了?”
“彆提了,倒黴催的。”雅布雙手握拳,一臉悲憤,“他們都告訴你了吧?皇上要拿鼇拜這狗賊,帶著我們一幫親貴子弟演練了大半年了,行動的日子就定在今天。不曾想昨個兒晚上最後一次演練的時候,我竟然摔了一跤,從乾清宮的丹陛上滾了下來,然後就成這樣了。”
“真慘啊.......”聽了對方這番猶如“深夜複習,累得睡著,結果錯過高考”一般的經曆之後,書致由衷感到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就是來頂替你的了?皇上給你安排的什麼任務?”
“這個嘛,”雅布撓頭,嘿嘿笑著,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了兄弟,我知道你是使弓的,但我是摔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