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又囑咐書致:“下個月初七是建寧姑姑三十歲壽辰,你隨納蘭夫人去公主府上赴宴。記得留心一下駙馬和......”
他說著頓了一下,轉頭問索額圖:“建寧姑姑和吳應熊有幾個兒子來著?”
索額圖忙道:“公主育有三子。”
康熙又問:“都是多大年紀?”
索額圖便支吾了起來。半晌,明珠答道:“長子吳世霖已滿八歲,次子三子都還年幼,未曾序齒起名。此外駙馬爺還有一個庶子,是漢人侍妾所生,叫做吳世璠,今年七歲。”
康熙點點頭,繼續說:“你記得留心一下,看看駙馬和公主,駙馬和三個小世子之間的關係如何,回來告訴朕知道。”
所以這是已經是在為控製吳應熊做準備、防止他或者他的子嗣潛回雲南,已經是在為撕破臉做打算了。看來康熙已經是鐵了心要削藩了。
而吳三桂肯定不會乖乖引頸受戮,撤藩就意味著要打仗。清朝從入關以來,北方地區已經太平了快三十年,書致等人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經曆過戰爭,此時不由都有些心驚。
出了殿門,書致問曹寅:“你剛才壓的撤,還是不撤?”
“撤。”
“那還好,”書致強打笑容,“至少你贏了。”
“你也贏了啊。”雅布接道,“費揚古大人如今在驍騎營任職,如果打仗的話,他就有用武之地了。”
“這倒是。”書致恍然驚醒,終於感覺到一絲快慰。
“老二,等等。”已經是下衙的時辰,明珠他們也散了會,眾閣臣正三三兩兩地往外走,明珠招手叫了兒子過去,父子倆沿著宮牆慢慢往東華門的方向走,邊走邊敘些宮裡衙門裡的政務閒話。
父子二人俱是一身頂戴花翎,明珠也才三十八歲,正當盛年,書致又已經長成,從背影來看哪裡像父子,簡直像兄弟倆一般。
來往的同僚見了,都羨慕地看著他們。連佟國維也追上來,向明珠笑道:“明相好福氣。”
“哪裡哪裡。”明珠自得地捋捋胡須,滿人大都早婚,父子同朝為官、一同上下班並不罕見,但在他這個年紀就能跟兒子一同麵聖、從宮裡下班回家的那就不多了。
書致見佟國維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連忙落後兩步。佟國維方才向明珠道:“最近公主府裡向正黃旗走動得很勤啊,我大哥說了,我們家是沒有命享這個富貴的。讓我知會大人一聲,希望我們兩家能夠同德啊。”
“這是自然。國公爺放心。”明珠會意,又與他密密耳語了起來。
卻不知這副模樣落在彆人眼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索額圖回到家中書房,摘下帽子扔在桌上,喟然長歎一聲。
棋錯一招,滿盤皆輸啊。
起先他被吳應熊的小手段迷了眼睛,想著隻要吳氏父子沒有造反的意願,年僅十七歲的小皇帝必然不敢主動削藩、跟吳三桂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開戰,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表明自己的態度,卻沒想到康熙年紀雖少,誌向卻高,一心剜瘡療毒、拔除三藩這個吸附在朝廷身上吸血的毒瘤。
結果就被納蘭明珠搶在前頭,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康熙撤藩,在康熙麵前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就連佟家兄弟在這件事上也唯他的馬首是瞻。
現在反倒叫自己進退兩難。索額圖若是支持撤藩,即便最後成功了,首功也是他納蘭明珠的;若是不支持撤藩,又會大大地得罪皇帝,這可該如何是好?
索額圖思來想去,忍不住埋怨福晉瓜爾佳氏:“素日裡讓你進宮跟娘娘聊天,聊的都是什麼狗屁東西,真正有用的消息一點兒也沒有。白放著一個中宮皇後,還不如納蘭家的小兒子得力,我倒成了聾子瞎子。”
“娘娘一介女流,怎麼好整天向皇上打聽外朝的事?”瓜爾佳氏不由叫屈,“況且承祜阿哥才剛去世。娘娘心裡也是苦黃連似的,我怎麼好向她開這個口。”
這話說得,不僅叫索額圖啞口無言,更是勾起另一樁不愉快的事來:
皇後生的嫡子承祜剛剛夭折了不滿五天,惠貴人的五阿哥就出世了,康熙還一改以往皇子取名的規則,單獨給這個孩子賜名叫保清。
這倒也罷了,畢竟五阿哥非嫡非長,又還是個才幾個月大血泡子,索額圖倒不至於把他放在眼裡,但是偏偏惠貴人又是明珠的遠方侄女。這些年納蘭家雖然沒有主動對她的娘家示好,但她阿瑪索爾和可是見人就把這門貴戚掛在嘴邊兒上呢。
索額圖聽了心裡如何能夠不堵。恰好這時管家上來,給他稟告道:“有一個山西的古董商人,送了一尊西漢的長信宮燈來,請老爺賞賞眼。”
“哦?那燈竟然還有傳世的?”索額圖是個古董發燒友,聽了這話不由點頭道,“那便見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