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政局也發生了一點變化——原本索額圖因為在三藩之戰一事上站隊失誤,已經隱隱有了失勢的征兆。索額圖雖然還當著“保和殿大學士”,名義上是內閣首輔,從次序上要壓明珠這個“武英殿大學士”一頭。
但論起實權來,現在正在打仗,整個朝堂的資源都儘供兵部調配,兵部名為六部之一,實際上是整個大清的“戰時指揮中心”。明珠是尚書、兵部的掌印堂官;而索額圖身上卻隻有一個領侍衛內大臣的虛職。況且他的年紀又比明珠大了十歲,就更爭不過正當盛年的老明了。
索額圖原本已經有了向康熙請辭、體麵退休的想法,連辭職報告都打好了。可是如今侄女年紀輕輕就去了,又死得這樣痛苦淒慘,隻遺下一個還在繈褓當中的弱質侄孫。
雖然新生的七阿哥是皇帝嫡子,但康熙正當盛年,日後不可能不續娶。萬一娶一個父兄得勢的新皇後,比如佟國維遏必隆家的女孩,那這個孩子的身份瞬間就變得尷尬了!
索額圖聽說皇後臨終前叫了一夜的阿瑪額娘,亦是老淚縱橫,打定主意要為侄女撐腰,給七阿哥把身份做起來。
明珠亦是頭疼不已,從情感上他很同情老索,但是從政治上,誰也不願意看到本來都快要退出競爭的老對手又出來蹦躂,而且自己還不能表現得太過落井下石,免得被人非議不敬先皇後。
這些天明珠隻得耐著性子,對索額圖表現得溫文爾雅、禮讓恭謙,一副“你侄女就是我侄女”的悲傷神色,絲毫不像當初跟對方在禦前乾過架的樣子。
更頭疼的人是覺羅氏。因為皇後去世,皇帝直接下令取消了康熙十三年的大選,所有應選的秀女已經進京的就地解散,沒有進京的遣散回家。
然而這裡的“取消大選”可不是免選的意思,清製,年齡在十一到十九歲之間的姑娘都要參加至少一次大選,必須等撂牌子或者超齡之後才能由父母自行婚配。
康熙此令一下,就意味著大量本來該撂牌子、立刻開始婚配的女孩,必須要再等三年才能嫁人。隻有年齡在十七歲以上的姑娘,因為三年後就將超齡,所以不用再等。
覺羅氏瞬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起先看中的好幾個姑娘都因為年齡問題不得婚嫁了。
“你說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覺羅氏哭笑不得地向丈夫和兒子抱怨。
雙生子的損友們也開始躍躍欲試地給他們出主意,一個說東家的姑娘聰慧漂亮家資富饒,一個說西家的姑娘識文斷字父兄得力。
成德皆是搖頭笑笑,專心編著自己的書。書致則是興致勃勃地四處打聽:“有沒有姓盧的姑娘?誰認識姓盧的姑娘?”
“滿蒙漢八旗這麼多美人兒,乾嘛非得要姓盧的?”雅布很是不解。
“我找人算過卦,姓盧的旺我哥行了吧?”
“嘁,裝神弄鬼,這忙我不幫。”雅布哼道。
書致笑道:“誰要你幫忙了?我找嫂子去。”說完便越過他,抬腳進屋找西林覺羅氏說話。
西林覺羅氏最近也因為自家丈夫的朋友圈裡有納蘭兄弟這麼兩個鑽石單身漢,而頻頻受到夫人們的另眼相待,因此格外熱情高漲:“我娘家嫂子的表妹,滿軍正紅旗副都統家的女兒瓜爾佳氏,他們家漢姓就姓陸。還有蒙軍鑲白旗和碩額駙丹珠的妹妹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她阿瑪的漢名叫‘盧滿’。”
“不是姓陸,也不是名字帶盧,而是姓盧。”書致哭笑不得地比劃道,“盧照鄰的盧。”
“這個姓氏很少見呢。”西林覺羅氏不禁遲疑起來,捏著帕子猶猶豫豫地說,“其實我倒也聽說過一個姓盧的姑娘,是漢軍鑲白旗,兵部右侍郎盧顯祖的長女。今年剛好十七,卡在了免選的邊兒上。”
“兵部侍郎的姑娘?”書致不由吃了一驚。
明珠現任著兵部尚書,現在六部實行“雙軌製”,尚書和左右侍郎這三個堂官都有一滿一漢兩套班子。其中以滿尚書為尊,官居一品,是兵部的一把手、掌印官;其次是兩個滿軍的侍郎;再次才是漢軍的尚書和左右侍郎。
書致猛然想起,現在兵部的六號人物、漢軍右侍郎盧顯祖,可不就是姓盧嗎?他不禁抬手扶額,輕笑出聲:“找了半天,竟是他家的姑娘。這可真是燈下黑了。”
“可他們家是漢人。而且盧姑娘的伯父、前任兩廣總督盧興祖是蘇克薩哈的人,早在鼇拜當權的時候,就畏罪自殺了。”西林覺羅氏有些驚訝地說。
按這樣的說法,盧興祖也是被鼇拜迫害,算不得罪臣,但也不是什麼光榮的死法。漢人、疑似罪臣的侄女,這兩個身份放在清朝前期可都是不折不扣的debuff。
不過考慮到他哥喜歡盧氏喜歡得要死要活、非她不可,即便後來續娶了一等公的女兒還在日記裡悵然若失地感歎“一種峨眉,下弦不似初弦好”,這些就不算什麼致命缺點了。
書致便從雅布桌上抽出支筆,隨手寫了盧顯祖的名字,讓十六拿著自己的條子找人打聽情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