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成德又思索道:“況且他這麼一個粗人,張口就能吟出我的詞,與其說是故意冒犯,倒不如說是換了個彆致的法子在向我示好,想讓我記得有他這麼個人。”

盧氏恍然大悟,不禁深深慶幸自己沒有聽母親的話、貿然插手婆家家務——明府這些掌櫃管事個個都是人精,自家丈夫既是長子嫡孫,又身負功名,尚且要小心應付這些管事,更何況自己這個半道來的新媳婦呢?

成德又倚在榻上歇了一會兒,閒閒地看著妻子撚針繡花,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些配色、選料、定圖案花紋一類的輕鬆話題。

“我有東西給你。”成德忽然起身道。盧氏好奇抬頭,隻見他從書房博古架上取來一個花梨匣子。

盧氏打開來看,隻見那掛著白玉鎖、內襯紅色絨布的匣子裡裝著些畫了押的票據一類的東西,上麵寫著支取銀幾兩幾分的文字,不由笑問:“這該不會是您的私房錢吧?”

納蘭成德笑而不語,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盧氏將那些票據拿起,然後驚訝地發現底層不過是一些一兩、二兩一錠的散碎銀子,加在一起得有四五十兩的樣子,還沒有認親那天成德隨手抓給揆敘玩耍那把金裸子值錢,顯然不可能是他特意攢的私房錢。

盧氏靈光一閃,含笑猜道:“我知道了,這您頭一回出書,賺取的稿酬,對嗎?”

“啊,那倒不是。”成德輕咳一聲,“我的第一筆稿酬是十歲那年跟著徐乾學大人一同出一本聯合詩集,賺了一百多兩銀子,全用來買顧先生的書了。”

“一百兩銀子得買多少書?況且您為什麼要花高價從彆人手裡買顧先生的書?”盧氏回想了一下自己新婚才一個月就已經陪他去顧家喝了N回茶,每次都見他和顧貞觀gay裡gay氣地摟摟抱抱的場景,不禁覺得非常奇怪。

“當時我尚且年幼,他已經名滿大江南北,自然還不認識。我偶然聽說有人藏有一本顧詞,上麵有‘康熙二年早春顧貞觀題於江蘇無錫白馬寺’的落款。於是我使喚著書書跑遍了大半個京城,終於花高價從彆人手裡買了這本書。”

成德攤手笑道:“可是後來先生告訴我,無錫並沒有白馬寺,康熙二年春天他正犯咳疾,也沒有功夫到處題詠。所以這筆冤枉賬也沒處報去,自然隻能算在我頭上。”

現今詞壇上,人人都爭相求購納蘭成德手書的原稿,一副有“楞伽山人”落款的題字能夠賣到數百金,何曾想過他也有花高價買彆人親筆簽名、還當了冤大頭的時候?

盧氏聽得噗嗤一聲,笑得伏倒在榻上。

成德順勢攬了妻子在身側,笑道:“這些銀子是我中院試以來,朝廷發給的稟俸、舉人的津貼,一共五十九兩四錢八分。這不是我掙的第一筆錢,卻是最艱難的一筆。”

說來一副十分感慨的樣子,科舉這條路他走了六年,險些連性命也搭進去了,如今也還沒個下場,私下想來也不是不鬱悶的,比起在詞壇上的順風順水,自然要困難多了。

盧氏撥弄著匣子裡的碎銀,用兩指拈起一個銀錠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一百兩轉手就花了,這些一兩二兩的散碎銀子卻寶貝似的攢了六年——可見浮財留不住,唯有辛苦錢才會惹心疼。世人都是如此,納蘭容若也不能免俗啊。”

成德不禁大笑,將心裡剛積蓄起來的些許鬱悶一掃而空。他將那個小匣子重新鎖上,交到妻子手裡:“家裡的產業都是阿瑪和書書掙下的,我受之有愧,更不能隨意處置。但凡是我有的,都交給你打理。”

盧氏不禁心頭一熱,

情不自禁地放軟了身子,伏在他肩上:“彆這麼說,剛才您喝了一杯酒,不就給家裡多掙了一萬兩嗎?”

“那是安岐胡說的,你還當真了?”

“他既誇了海口,咱們憑什麼不能當真?”盧氏笑道,“這些年家裡的事都是二叔在打理,安岐的為人如何,您不妨問問他。總不能每次都靠喝酒解決吧?”

“好,等書書回來我就問。”成德說著搖頭歎道,“以前我隻隱約知道管家辛苦,卻不知這麼辛苦。這些年書書又要進宮當差、應付朝堂上的人精,又要打理家務、應付家裡的人精,偶爾還要照顧我的病。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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