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王巧珍之所以和他鬨不開,是因為他家裡反對他們,現在王巧珍能上大學了,他爸媽總沒道理還不喜歡她了吧,那麼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腦子裡根深蒂固的把他爸媽擺在神壇上,覺得他爸媽會喜歡王巧珍了,王巧珍就會歡歡喜喜被喜歡了,最主要是,他有這麼可怕的思想他自己不自知。
王巧珍不耐煩聽這些,突然出聲道:“你今天既然把話說到這裡,那我們不妨攤開來說,去大學以後,我住大學宿舍,你隨意。你們徐家的門,我是不會進的。”
徐向東臉上的笑一下子卡住,“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夫妻,你不進我們家門?”
“這麼久了,你到底要鬨到什麼時候?”他也有些沒了耐性,覺得自己伏低做小那樣去哄了,王巧珍還是那麼固執。
王巧珍覺得可笑:“你怎麼會覺得我在跟你鬨呢?我沒心思跟你鬨,陳述事實而已,我和你媽就那樣,你自己希望過理想化的生活,但那不是我想要的,彆強加給我。”
徐向東被氣了個倒仰,握著拳頭坐在床上,黑暗中看著王巧珍的方向好幾分鐘。
“你到底要怎樣才願意好好過日子?”
王巧珍手搭在自己小腹上,說:“彆在我麵前提你家人,我們就還能將就過下去,如果你希望像你剛剛想象的那樣……”
“那你就另找一個吧。”單親媽媽不好,可這孩子總歸不會被人歸為父不明了,雖然境況也不會好,可咬一咬牙也不是不能過的。
徐向東那點牽涉到他家為負的情商終於在這一刻被一種危機感迅速激發了出來,王巧珍她想離婚……
他腦子嗡嗡的:“那不可能,巧珍,咱們什麼事都好說,什麼都能說,就是彆輕易說離婚。離婚哪裡是你想象得那麼簡單……”
巴拉巴拉又是一堆的勸說,王巧珍不願聽:“不想我提離婚,以後彆在我麵前提我不想聽的,就這樣,我要睡了。”
徐向東頭點得雞琢米一樣,“好,你睡,你睡。”
不說離婚怎麼都好說,大冬天,他後背生生被嚇出了一層細汗來。
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晰的認識到,王巧珍,她現在一點也不在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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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三月開學,二月底就要去報到。
二月中旬,沈瑤的工作該給誰就成了沈家人首要要考慮的問題。
沈瑤是轉正過的正式工,俗稱的鐵飯碗,她去上大學,工作是可以給家屬接班的。
沈剛還太小,自然接不了班,最後一番商量,這工作給了王雲芝。
王雲芝自然做不了工會那份事情,廠裡討論了一下,給她安排到了車間裡。
這時候提倡抓革命,促生產,工廠過年是不放假的,所以年末那幾天王雲芝都沒能顧上家裡,跟著沈瑤一起去了江市食品廠。
今年的大年三十,也隻有沈國忠和沈剛父子倆在家過,自然,他們是準備叫上五奶奶一起的。
年三十都回不了家,村裡人卻不知多羨慕,原先都說沈國忠兩口子有點傻,生了個傻閨女還當塊寶,饑荒那幾年也也把這小閨女養得好好兒的,現在看看,享不儘的後福。
家裡四口人,一個是生產隊長,一個進城當了工人,還有一個馬上要去北京讀大學,剩下一個沈剛還在讀書,以後就是書讀不好,接他媽的班也至少是個工人啊。
心裡都覺得這老沈家祖墳冒青煙了!
因為開了養豬場,沈家村家家戶戶都分到了十來斤肉,因著有手工做,家家戶戶又都有點餘錢,著著實實過了近十幾年來最幸福的一個年。
正月裡,三個要讀大學的就該出發上北京去了,沈國忠原本是要親自送沈瑤的,可是被沈瑤給勸住了,她媽在廠裡上班,她爸再一走的話,就剩了剛子一個人在家,做是可以在五奶奶家搭飯,可沒必要。
火車票的費用也不低,沈瑤說有王巧珍夫妻倆和賀時這個本地人同行,著實是沒什麼好擔憂的。
徐向東這一次請的探親假送王巧珍過去,事實上也和沈國忠這個姑父說過,回去過段時間就辦回城手續,賀時跟家裡打了電話,會幫忙給他在北京安排一份工作,到時候相關文件發到這邊,這邊的一應手續請沈國忠幫他代為辦理。
沈國忠自然是應了,因為有王巧珍夫妻倆同行,賀時也是個可靠人,沈國忠最終讓沈瑤給勸住了沒跟著一起去。
火車站,沈國忠和沈剛幫沈瑤提著行李陪她在站台等火車,王雲芝因為上班今天都沒能來。
因為賀時和沈瑤同被分配在B大,沈國忠對著賀時千叮嚀萬囑托,請他幫忙照顧照顧沈瑤,尤其是剛去的時候,怕沈瑤人生地不熟的過不好。
賀時給下了保證,一定把人照應好。
他舍得沈瑤受苦嗎,沈國忠不交待他也是會把人捧在手心裡照顧的。
和沈國忠說:“一到北京我就往鄉革委會打電話,讓瑤瑤給您報個平安。”
他算了算時間,和沈國忠約定好,讓他直接到鄉革委會等電話。
遠處火車進了站,沈國忠點頭,總覺得還有一肚子話沒交待完,閨女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這麼遠,那地方,連他都沒去過。
之前還好,這會兒火車停下,站台上的人都往車上擠,他不舍得了,一個大男人,鼻子也酸眼睛也酸,是真怕這時候掉個眼淚丟了人。
沈剛也舍不得他姐,這一路拉著說半天話了,賀時怎麼往他手上瞄他都沒反應,就拉著他姐不放。
臨到沈瑤進了車門,他還跟著往車上走,說是要把東西給他姐放上去。
賀時看著自己隻拎一個旅行包的手,搖頭失笑。
沈國忠也送上了火車,和沈瑤交待著到了北京要常給家裡寫信,彆太緊省,有急事就打電話回來。
沈剛湊不到他姐跟前了,拉了拉賀時衣擺。
“賀大哥,你可彆欺負我姐啊,照顧好我姐啊。”可乖可乖了,半點沒有兩個月前那副做資格審查員的難纏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