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乾旱特彆持久, 整個夏天,連續一個月沒下一滴雨, 村裡一些出水較差的井已經乾涸了,其餘的井, 水位也下降了一大截。
地裡的莊稼更是遭了殃, 水稻還好, 經過兩次的池塘放水, 勉強還看得過眼, 玉米就慘了,葉子都被曬得卷了起來。沒辦法, 村民們隻好每天一大早就挑著水桶去河邊挑水給莊稼澆水。
林老實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不過跟何春麗離婚後,他名下隻有一個人的土地, 旱地就隻有一畝, 一半種了玉米,一半種了紅薯,一天就澆完了。
忙完了地裡的事, 林老實開始趁著早晨和傍晚太陽不是很烈的時候清理魚塘。他挖了池塘裡的泥,壘起來, 準備在魚塘西邊圍一個小池子。這在機械還沒普及, 全村就隻有一輛拖拉機的年代,這樣的工程, 隻能靠人力來完成, 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
大勇在家裡蹲了幾天, 都不見林老實有動靜,跑到乾涸的魚塘,見他在挖泥,不禁樂了:“阿實,你這是在乾什麼呢?”
林老實指了指已經初具雛形的池塘說:“我想把池塘一分為三,圍兩個小的池子,有用。”
“不用了吧,這多麻煩。”大勇湊到林老實邊上說,“咱們去捉蝦吧,田裡雖然沒你這池塘裡的多,可一晚上也能抓個一二十斤吧,好歹能賣十來塊錢呢!”
他是嘗到了甜頭,所以還想賺點零花錢,順便去縣城逛一逛。
林老實可沒這麼多時間跟他浪費。
指了指魚塘,林老實問:“你不問問我這魚塘裡的蝦從哪裡來的?”
大勇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愣住了。現在稻田裡雖然蝦多,可一畝田也頂多抓半桶得了,怎麼也不可能像林老實這樣一畝田有一百多斤。
“不是你養的嗎?”大勇訕訕的問。
林老實說:“沒錯,是我的養的,可蝦也不是白長出來的。這些蝦有很多是我在田間割草插秧的時候捕撈的,丟進了池塘裡,然後不斷繁殖出來的。今年能這麼做,明年總不能還天天到處去抓蝦丟池塘裡隨便繁殖吧?”
光是成蝦,他都投了不下百斤,才收獲七八百斤,產出還是太低了。像後世那樣的魚塘精養,五六畝大的魚塘,少說也得產出兩千斤以上,好的能有三四千斤。
大勇聽得雲裡霧裡,撓了撓頭:“你的意思是?”
“我準備培育蝦苗,壘的這個小池子就是用來做這個的。另外,這樣可以將池塘挖深一些,明年能多蓄些水,若是遇到乾旱也不用愁了。”林老實考慮得很周全。
大勇聽完之後,二話不說,擼起褲腿就下塘,一個挖泥,一個提泥,配合無間,速度快了許多。
到了第二天,林老實一大早就吃完了飯,照舊去池塘裡挖泥,他剛下塘沒多久,就陸續有好幾個村民扛著鋤頭,提著竹篾編的箢篼過來,跟他打招呼:“阿實,你好早,聽阿叔說你想把池塘挖深一些,再將堤壩固高點,多蓄水,最近地裡沒什麼活,我們也來跟你一起乾!”
他們剛下塘,沒幾分鐘,又有人來了。幾乎村裡隻要有空餘男勞動力的人家都派了人過來幫忙,家裡男人騰不出手的,女人也燒了大鍋熱水,提過來,讓大家渴了有水喝。
好幾十個男人,光著膀子,揮舞著鋤頭,在池塘裡乾得熱火朝天。半天時間,就把林老實乾了一個星期,還沒壘砌好的小池子給完工了。
看到這一幕,林老實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雖然開閘口放水救水稻是他自願的,但淳樸的村民們能知恩圖報,力所能及地幫忙,也很讓人高興。畢竟沒有人喜歡自己所幫的人是一群白眼狼。
村民們的自發“報答”讓林老實堅定了樂於助人的決心,他不光要自己脫離貧困,還要帶領這一片的父老鄉親過上好日子,不要再像現在這樣,肩挑背磨,辛辛苦苦一整年,連頓頓吃白米飯都是一種奢望。
人多力量大,花了整整五天時間,兩個小池塘就壘砌好了,魚塘也向下挖深了二三十公分,堤壩壘高了十幾公分,也就是說,整個魚塘的深度增加了接近半米,蓄水能力大大增強。
挖完池塘的第三天,久違的大雨終於來了。
這場暴雨整整持續了二十多個小時,晝夜不歇,大雨滋潤著乾裂的土地,池塘、水井、山上的小窪地,但凡有坑的地方都蓄上了水。
暴雨停歇後,林老實去池塘邊轉了一圈,池塘裡也蓄滿了大半池子的水。現在養魚,等到冬天,氣溫低,魚長得緩慢,年底不能放塘捕撈,得養到明年底才能捕撈,就得養整整一年半,時間太長,效益太低。
但池塘也不能這麼白白地空半年,林老實把先前放塘留下的那一桶小魚倒進了池塘裡,然後找人買了一批鴨蛋孵化。
剩下的時間,除了種他一個人的那份土地,其餘的時間,林老實全耗在了魚塘上。他把小池塘的水給放了,然後清整,買了生石灰撒進去消毒,再施肥,種植水生生物。
等忙活完這些,轉眼間就到了水稻搶手的季節,林老實也投入到了收割水稻的工作中。他一個人隻有一畝的水田,並不多,但林建義那兒,一家四口再加林母,有五個人的水田,卻隻有林建義夫妻倆兩個勞動力,林老實不可避免地要去幫忙。
等水稻收割回家,再晾曬乾,交完公糧,剩下的收進倉庫裡,這時已經進入農曆九月了,天氣逐漸轉涼,農村的活不是太忙,林老實叫上了大勇和林三去捉小龍蝦。
這時候水田裡的水已經放乾了,隻有枯萎的稻樁還矗立在田裡,有的小坑裡零星還留有一點水。小龍蝦也躲了起來,白天幾乎都藏在洞裡,小龍蝦的洞很好找,尤其是新的洞,外麵往往一小堆被龍蝦推出去的泥,沿著新鮮的泥挖開洞穴,就能捉到小龍蝦。
捉到的這些蝦,林老實挑選了一部分暗紅或黑紅色,表麵有光澤,個體比較大的,按照雌雄三比一的比例投放進池塘裡,過一段時間蝦就會開始□□產卵。他的任務就是留意水的深度,追肥,使繁殖出的蝦苗能得到營養豐富的天然餌料。
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好在他一個人地不多,忙完之後,林老實就天天將時間耗在了池塘上。這時候他買的八十個鴨蛋,被林母用老母雞孵化出了75隻小鴨子,有5隻不知為何沒孵出來,林老實將這批鴨子也投放進了池塘裡。
池塘裡田螺,是鴨子的最愛,吃了這東西長得快,下的蛋也大。鴨子的成長速度很快,像這種食物充足的散養鴨子,兩三個月就能長大,等長大以後留下一部分下蛋繁種,餘下的賣了又是一筆收入。
他天天忙得不可開交,城裡的何春麗也沒閒下來。
有了胡安幫忙,何春麗總算在車站立住了腳,管理員也不找她麻煩了,但隨著天氣轉涼,她又有了新的煩惱。
進入仲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冷颼颼的,大家在外奔波,都想喝口熱湯,吃口熱飯,夏季很暢銷的涼麵,自然也開始受冷落,汽水更是無人問津。
何春麗攤子上的生意肉眼可見的變得冷清起來,以前一天還能掙個五六塊,現在一天頂多也就三四塊,等回去扣掉房租,她的開銷,省著點也能攢個三五十塊,頂得上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算少了。
可嘗到過一個月掙一兩百,拿過二十年後一個月幾千工資的人,怎麼還看得上這幾十塊錢,幾十塊錢在這個時代再值錢,也隻能買那麼點東西!
何春麗琢磨了一陣子,覺得長期擺這麼個小攤也不是辦法,日曬雨淋不說,關鍵是掙得太少了。她又想起了她的倒賣計劃,南方沿海地區現在建立了很多工廠,許多工業品比內陸便宜多了。
她要是去進口一些衣服回來,肯定很暢銷,因為南邊的衣服款式花樣多,布料品種也繁多,都是機器縫製的,針線細密,做工也好。
可大安縣距南方沿海有近千裡,路程遙遠,她一個女人揣著大筆的錢出門不安全。而且,這幾個月她已經儘可能的省了,也隻攢了兩百多塊,這筆錢對普通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但要去南方工廠裡進貨就不夠看了。
去進貨,來回的車費,中間的食宿費,還可能產生的打點費,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思來想去,何春麗還是覺得有個人搭夥比較好。但她能找的人有限,外人信不過,自己的親兄弟倒是信得過,可他們手裡拿不出多少錢,而且她父母和嫂子弟妹也不會同意冒這個風險。
“春麗,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不應。”一道帶笑的聲音打斷了何春麗的沉思。
她抬起頭就看到胡安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裝,手裡拿著一朵月季嬉皮笑臉地站在麵前。
何春麗心中一動。胡安對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就隻差挑明了。因為上輩子的經曆,她心裡其實很厭惡胡安,但又不得不承認,胡安會打扮,會玩,比起這個時代很多男人有趣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有時候能幫上她。
所以何春麗也就揣著明白裝糊塗,跟胡安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來往,胡安邀請她,她大多數都拒絕,偶爾應邀一次,不把人徹底推遠,也不給人一個準話。
這麼一個忠實的追求者,是搭夥做買賣的不二人選。他現在還處於追求她的時期,沒有得到她,肯定會對她好,討好她,她也不怕他坑自己。
隻一思忖,何春麗就把目標鎖定了胡安。至於吊著他,利用他,何春麗是一點都不心虛,上輩子這個家夥哄騙自己跟他私奔,背井離鄉在外漂泊,他新鮮感一過,就把自己當自帶薪水上崗的保姆一樣使喚。可以說,她上輩子的悲劇,他有一半的功勞。
“哎,我在想怎麼辦,你看到了,現在涼麵的生意越來越差,天氣變冷,買水的也少了,光賣煮雞蛋,一天能賣幾個啊,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何春麗朝胡安訴苦。
胡安把花遞給何春麗,彎腰幫她收拾攤子,然後不以為意地說:“沒人買,就不賣啊,你也正好歇一陣子!”
何春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這個胡安,還是像上輩子一樣不求上進,今朝有酒今朝醉,還慫恿她跟著這樣。她要真聽了他的,那就一輩子都是團扶不上牆的爛泥了。
“不擺攤就沒收入,租房子要花錢,吃飯也要花錢,我這做的是小本生意,手裡也就攢了幾十塊錢,用不了兩個月就會花光。要是再回到娘家,呆不了幾個月,我爸肯定會把我嫁出去,不會讓我在家裡吃閒飯的。”何春麗半真半假,愁眉苦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