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成手中遺詔成了廢棄之物,無人願意相信。
柳相成更成為謀害良將的亂臣賊子,那整個柳家未亡之人,也跟著他一起為天下人不恥。
十一月二十七,馮蘄州攜刑部張繼禮,大理寺鄔榮,並數位朝臣入宮麵聖,從早上進宮,到黃昏之時方才出來。
三日後,宮中傳下聖旨,永貞帝親認當年冤害鎮遠侯廖承澤之事,不安數萬將士枉死之屈,設英烈祠,以皇室之人供奉英靈,並並於十日後在雲霄台開壇設道場,由永貞帝親率文武百官,皇室子弟前往祭奠,以告亡靈。
十二月初十,宜祭祀,宜祈福。
天上下著大雪,哪怕已經清掃過好幾次,雲霄台上還是落滿了積雪。
寒風呼嘯之間,雪花落在人身上,不過片刻便染白了眉發。
永貞帝身著素冠,被陳安推至祭台之前,他身後站著同樣穿著素白衣衫的蕭閔遠等人,往下便是文武百官,而再往外,就是身穿孝衣的廖楚修,還有他身後幾乎全數披白手持長矛一臉肅穆的將士。
整個雲霄台被圍的密不透風。
哪怕早知道會有今日,可當真麵對戴孝的賀蘭君、廖宜歡,看著站在她身旁的賀蘭沁、陸鋒,還有不曾言語的徐裕和翟清昊,麵對著烏壓壓守在下方,等著他祭奠亡靈認罪己書的朝臣,永貞帝才真正的明白,這一次他真的已到了絕境。
他雄踞至尊之位二十餘年,他稱孤道寡殺伐決斷二十餘年,今天卻才第一次品嘗到了孤立無援的滋味。
他的臣子各個反他,他的兒子眼中隻有他身下皇位,他們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沒有人在意他的尊嚴臉麵,他費儘心思用儘手段才爬到這個位置,到頭來終究什麼都保不住。
永貞帝臉上發抖,那隻獨眼之中隻剩下濁色。
他終究是敗了。
“起壇!”
郭柏衍替禮部行職,站於台上朗聲道。
下方諸人皆是噤聲。
“焚香!”
陳安和高崢一起,將永貞帝攙著從輪椅上起來,懸空落在祭壇前的白色軟墊上。
他雙腿早已經斷在了憶雲台那場意外裡,平時坐於椅子上時還不覺得,可如今離開了輪椅落在台上之後,整個人便矮了一截,遠遠看去就像是跪在那裡,那滿是沉鬱蕭索的身影,哪還有半點往日帝王氣勢。
下方朝臣都是忍不住心中發緊,頭一次明白,朝中真的要變天了。
永貞帝親自拈香,口中說著禮部撰寫的祭文,等將其焚燒之後,旁邊的陳安才接過他手中燃燒過半的香置於靈位之前,朝臣一並叩拜焚香,告慰亡靈。
等朝臣起身之後,儀式完全之後,陳安才取出永貞帝親筆所書罪己詔交於聖前,永貞帝微顫著手接過之後,沉默了許久,才照著上麵沉聲念了起來。
“前有司奏,奉命天成,朕與為君,卻不思國器,以一己私怨陷忠臣不義…”
“承德二十八年,南越攻城,鎮遠侯廖承澤率兵抗擊,朕以私心忌其功高,怨其不馴,聽信小人之言,置南征軍數萬將士於死境……乃者南征之敗,邊關之難,軍士死略離散,險使天下愁苦,朕數年難安,追悔不已…”(注)
那個統治大燕二十餘年的帝王,生生被逼迫在台上念著自己所作所為,對著那些靈位懺悔認罪。
寒風呼嘯之間,天地間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廖楚修垂首立於人前,而穿著孝服賀蘭沁和挺著肚子的廖宜歡,左右扶著幾乎站立不穩的賀蘭君,能感受到她身上抑不住的顫抖。
賀蘭君聽著台上一句句的話,死死咬著牙根,眼中淚水止不住的滾落,她眼底滿是恨意,心中更是悲然,要不是被廖宜歡和賀蘭沁攔著,她恨不得衝上雲霄台,一刀刀的活剮了蕭夙。
永貞帝怎能感覺不到下方目光,他念完罪己詔後,頓了頓繼續道:
“朕既知有過,每自刻責生悔,比者興思禍變,宵旰靡寧,實皆朕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再擔祖宗基業,但元良儲嗣,不可久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