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建國是在國道上被抓的。
這人從醫院離開後, 就利用城市裡各種小路躲避監控,刑警抓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在過道上招手攔通往吳安縣的客車。
看見越野車下來的便衣, 轉頭就往旁邊的林子裡跑, 被刑警按了個嚴嚴實實。
張民安看了眼垂著頭縮著肩膀坐在後悔椅上的老人。
頭發半百,佝僂著背, 臉上滿是褶皺,握在一起的手指甲裡的滿是汙漬, 褲腿衣袖也沾著泥巴。
這是個無論誰看了,都會覺得隻是一個老實巴交農民的人。
“我去?”
副隊長拍了下他。
張民安點頭。
副隊長進入審訊室,開門的動靜讓聶建國抬頭看過來, 眼神躲閃, 瑟縮。
“警,警官,是我犯了什麼事嗎?”
無辜的樣子倒是演的很好。
副隊長衝他笑笑。
“聶建國,吳安縣聶家村人士,知不知道我們這次抓你來是做什麼的?”
聶建國搖頭, 看起來很是害怕。
“618那天你在哪兒?”
聶建國眼神閃了閃, 把腦袋垂的更低。
“618……我想想,那天我剛到南市, 對,剛到南市來看我兒子外孫。”
“之後呢?”
“之後……之後就隨便找了個賓館住著,警察同誌, 我難道這也犯法了嗎?”
“行了不要打岔, 聶建國我多的也不跟你說, 至於我們為什麼抓你, 我想你比誰都清楚。”
聶建國嘴巴蠕動了下, 滿臉無奈,“警察同誌,我就是個老老實實的老百姓,能犯什麼事啊。”
“行,你裝無辜是吧,618晚上20點到24點間你在哪兒?住的哪個賓館?有監控或者是旁人為你作證嗎?”
聶建國瞪著眼睛,片刻才說是在賓館睡覺,倒是把賓館名字說了。
可賓館處於南市最亂的一個地方,那裡層層疊疊的都是待拆遷的老房子,彆說是賓館內部的監控了,就是外麵大路的監控都不多。
聶建國自己也說了,睡覺沒人能作證。
副隊長又問他來兒子兒媳家為什麼不住家裡要住外麵,聶建國又說自己是個大老粗,怕臟了兒子家。
至於其他的,要麼打馬虎,要麼就是支支吾吾說不記得了。
倒是和那個聶焱波有的一拚,難怪是親父子。
審了半個小時,副隊長是拍桌子瞪眼的,人家還是那副無辜的樣子,這要是讓不明所以的人看了,怕是都要認為警察刑訊逼供了。
副隊長氣的不行,正要繼續問就被張民安打斷。
“你出來,我去。”
等張民安進去了,他也沒說彆的,直接把聶焱宇和楊成的照片遞過去。
“這裡麵誰是你兒子。”
聶建國一看見這兩張照片就渾身一震,瞳孔瞪大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張著嘴巴沒說話。
“好好想,好好認,你要知道,我能把這照片找出來,就代表警察已經拿到相關證據並且知道了真相。”
聶建國的手開始抖,眼神慌張的左右看。
張民安也不催他,又拿出了聶焱宇和“楊成”的對比記錄。
“照片人認不出來,那對這個一模一樣的指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即便這些你都不說,我現在取一根你的頭發去做親子鑒定,你覺得你和這個“楊成”的父子關係會有有多高的幾率?”
聶建國的臉色一點點變白,但這個時候他還在硬撐,把腦袋埋下去,“警察同誌,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我就是個沒讀過什麼書,一輩子在土裡刨食的農村人罷了,什麼指紋記錄,什麼親自鑒定我都不知道。”
“至於我小兒子……他高三那年就死了。”
“看來你是什麼都不想說,我不妨告訴你個事。”
“聶焱波,聶焱宇兄弟兩個就關在你旁邊。”
“聶焱波在你左手邊,聶焱宇在你右手邊,你什麼都不說,你覺得他們呢?他們會不會說些各自知道的?”
聶建國猛地看向左邊的牆壁。
見他這樣,張民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嘴角微微勾起。
“看來你還是不想說,那我去問問那兄弟兩好了,問問聶焱波知不知道李家的乘龍快婿“楊成”就是他早就死去的親弟弟。”
“他不知道!”
眼看張民安快要走到門口,聶建國猛地大喊。
張民安回頭。
聶建國深吸了口氣,抬手抹臉,“焱波不知道,都是我和聶焱宇做的!”
這話讓外麵觀看的刑警眾人紛紛鬆口氣。
隻要聶建國鬆口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你和聶焱宇做了什麼?”
聶建國笑了聲,諷刺的眼神透過指縫看向張民安,“警察同誌現在又裝什麼傻,之所以抓我過來不就是因為我和聶焱宇殺了人嗎。”
“我認了,羅雅蘭母子三人是我和聶焱宇一起殺的。”
丟下這句話後,聶建國又不說話了。
問他是怎麼殺的,為什麼要殺,回答的也很敷衍。
“你殺了你兒子的老婆孩子難道就沒想過你兒子會難過?”
聶建國又諷刺的笑起來,“老婆孩子?她生的兩個小崽子都不是我聶家的種,哪來的老婆孩子。”
張民安又問了夏朗的死,聶建國沒承認,但說懷疑是聶焱宇殺的,因為夏朗和聶焱宇有仇。
詳細問他又不說了,就一句話。
“我認罪,判我死刑我沒話說。”
又半個小時過去,張民安起身出來。
副隊長在外麵煩躁的轉圈,“老張,這個聶建國除了那句承認殺人怕是一句真話都沒有吧。”
張民安點點頭,“不過有他這句話也夠了。”
“什麼意思?”
張民安看向裡麵如同雕塑一樣的聶建國,聲音沉沉,“你沒聽出來嗎?從頭到尾,他都在保聶焱波。”
“?”
“我記得小李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過,聶焱宇因為成績不好,高中在家裡沒少被打,反而是成績好的大兒子,被全家人當寶。”
“如果我猜的不錯,聶建國在乎的隻有聶焱波這個大兒子,至於聶焱宇……”
不是被拿來當擋箭牌的,就是來替聶焱波去死的。
其餘人聽得目瞪口呆。
“那老張……我們接下來審聶焱波?”
“不,審聶焱宇。沒有意外的話,聶焱宇是我們這起案子的突破點。”
與聶建國一牆之隔的隔壁,聶焱宇聽見開門聲抬起頭。
沒等對方開口,張民安就直接道,“聶焱宇,你爸被抓了。”
聶焱宇眼皮跳了跳,“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張民安點點頭,“那我換個你能聽懂的。”
“我剛剛審完聶建國,他認罪了。”
“承認你和他一起殺了羅雅蘭母子三人,並且說你和夏朗有仇,懷疑夏朗是你殺死的。”
聶焱宇再不複剛剛的模樣,瞳孔睜大,滿臉的被打擊和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們撒謊!”
“我們有審訊記錄的,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去申請。”
聶焱宇盯著張民安,沒能從他臉上看出半點猶豫。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張民安微微眯起眼睛,“聶焱宇,你爸已經交代了,你還不準備認罪嗎?你殺死你哥哥的老婆孩子,就沒想過你哥哥會怪你?”
“你爸說是因為知道羅雅蘭的孩子不是聶焱波的才起了殺心,那你又是為什麼要和聶建國一起殺人?你不怕你哥知道了難過?”
聶焱宇猛地抬頭。
“他會難過?”
他的臉微微有些扭曲,“你們警察查案就隻有這點能耐嗎?怎麼不去問問聶焱波?”
張民安翻開著手裡的報告記錄,“放心,聶焱波也在這兒,對。”
他指指左邊,“你爸就在你和你哥中間,等你們認罪了,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麵。”
哪知聶焱宇聽到這話臉色忽然變得怪異起來,陰沉沉的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問,“我爸知道他也在嗎?”
張民安點頭。
“嗬。”
“真是好笑。”
聶焱宇忽然埋著頭狂笑起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聶焱波到底有什麼好?就因為先出生,就因為比我優秀,所以你們弄死我也要保他!”
他捏著拳頭狠狠的砸了下後悔椅。
“聶焱宇!這是在警局,你冷靜點!”
張民安吼了聲,期間一直觀察聶焱宇的神情。
大概沉默了一分鐘,對方忽然抬起頭。
神情憤慨又解脫的道,“你們不是要保他?我就讓你們怎麼都保不住!”
“我承認,是我和聶建國一起殺了羅雅蘭母子三人,這件事不止我和聶建國,聶焱波也知道,而且就是他策劃的一切。”
當天羅雅蘭離開家中開車到海邊時,被當時的“楊成”攔在了一道沒有監控的路段,借口車子拋錨坐上羅雅蘭的車子,上車後給他們下了藥,挪到早就準備好的新車子裡麵。
下午,聶焱宇偽裝成夏朗去農家樂辦理入住,當天晚上,等夜深人靜觀景台再沒有人的時候,和聶建國一起殺害了羅雅蘭母子三人,進行分屍拋屍再偽造現場。
之後,聶建國開著車子離開,至於怎麼處理車子的聶焱宇不知道。
“為什麼要殺羅雅蘭母子,你之前說的聶焱波策劃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聶焱宇嘲諷的笑了聲,“你以為我那個好哥哥是真的沒法生育?你以為他人前那副樣子都是真的?不過都是裝的罷了,為的就是能夠讓所有人的視線都從他身上移開。“
“嗬,不過現在看來,他做的的確好,老婆孩子死了連你們這些警察都沒懷疑他。”
聶焱宇說,聶焱波不能生育都是假的,報告是找彆人幫忙弄的,就是為了讓羅雅蘭生下彆人的孩子,讓他二十四小時好老公的人設能夠更完美,讓羅家兩老更覺得欠他的,就為了在這個時候,沒人懷疑他。
和他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但其中還有很多疑點,聶焱宇看上去像是有意隱瞞。
“沒了?”
“你們還想要什麼?”
“你是怎麼頂替楊成上的大學,為什麼要幫你哥殺人,夏朗是不是你殺的?”
聽到這個,聶焱宇眼皮跳了下,但很快他就淡定下來。
“行啊,反正都已經招了,那我就全說了好了。”
他說著聲音壓低了幾聲,“既然我跑不掉,你的大寶貝又怎麼可能跑得掉!”
“高三那年,聶焱波在回家探親的時候喝酒強女乾了一個初三女孩,對方家裡報警了。”
“為了保住聶焱波,聶建國那兩個老家夥就想讓我去頂罪。”
聶焱宇當然不願意,就偷跑,誰想到被追的時候腳滑掉進了河裡,被路過的楊成給救了。
本來聶家人應該感謝楊成才對,可得知楊成剛拿到南市大學的通知書,聶建國立馬起了歹意。
為了讓大兒子以後在南市有照應,吃絕戶的任務完成的更好。
聶建國讓人把楊成綁了起來,對外聲稱聶焱宇是失足落水意外身亡,實際上是拿著報道書去了南市。
而楊成,則被聶家人牢牢的看管住。
期間楊成那個年邁的爺爺得知這件事找聶家人要說法,被活活氣死。
之後楊成想要跑,也被聶家人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