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太子心想。
隨衛青出征塞北的兵將不缺禦寒的衣物,因為匈奴不缺皮毛。朔元五年一戰,匈奴右賢王倉皇而逃,漢軍得千萬頭牲畜。其實不止牲畜。輜重、牧民等等,右賢王什麼都沒來得及帶走。
匈奴走到哪兒把家帶到哪兒,右賢王不得不拋下的東西自然都便宜了漢軍。
去年大戰雖然漢軍沒能俘獲太多牲畜,但近萬俘虜的行囊皆歸了漢軍。朝廷又不要針頭線腦零零散散的東西,大軍班師回朝,那些物品自然作為賞賜的一部分歸了兵將。
是以小太子從未想過他舅麾下的兵將。
可誰叫他是“衛公子”呢。
小太子笑而不答:“那人是何來曆?”
掌櫃的:“茶商。他們跟小人說,他們那裡不叫花,叫樹,結的果如繭,繭中絲如細縷,名為白疊子。樹像木棉花樹。那邊跟長安不同,十裡不同俗,百裡不同語,有的地方叫古貝木。”
韓子仁替小太子說:“我們不管它叫什麼。公子隻想知道是不是卻有其物。”
掌櫃的點頭:“他知道長安冬季漫長,擔心長安的春天比他們家鄉的冬天還冷,帶了幾件棉衣,裡頭絮的就是白疊子。”
話音落下,進來幾個人。
掌櫃的看過去,下意識起身,隨即想到衛公子更尊貴,遂又停下稟報:“來了。”
掌櫃的一直沒跟他們提找他們的人乃大將軍之子。三人注意到小太子周圍許多佩劍侍衛頓時知道他乃貴人。三人很是謙卑,小太子問什麼,他們答什麼。
小太子向幾人買“古貝木”,他們猶豫了——東越天暖,常年不見雪,他們擔心樹挪死。
韓子仁問:“東越王不許你們把棉樹賣到長安?”
掌櫃的聞言禁不住問:“出關的時候還一個個查嗎?隨便塞哪個茶箱中也帶出來了。”
“不是。”三人中當家做主的那位男子一見掌櫃的幾人越說越沒邊,不再猶豫,“種應該種的活。”
小太子瞬間懂了:“種不活也不怪你。我又不是陛下,匠人種不出荔枝就把人砍了。”
眾人齊刷刷看向他。
三位東越人因他小小年紀知道這事而感到意外。
韓子仁和禁衛們心說,小太子,陛下是您父親啊。
掌櫃的壓低聲音:“慎言!”
韓子仁好奇:“公子聽誰說的?”他可以確定殿下身邊人沒說過陛下的不是。天家父子和睦,他們也不敢在小太子麵前提天子殘暴的一麵。
小太子:“敬聲表兄。”
公孫敬聲大呼冤枉。他原意嘲諷那些匠人為了得到封賞什麼都敢承諾。被砍也是因為欺君,咎由自取。當日小太子反駁,他們隻是膽小。
朝中不少人敢直言進諫。汲黯好好活著,東方朔屢次衝撞陛下,反而得到重用——令其去西北戍邊安民。匠人不知道汲黯,也該聽說過東方朔個混物。
掌櫃的試探地問:“公孫公子?”
三位東越人禁不住問:“哪位公孫公子?”
公孫敖的侄子,公孫弘的孫子,還是公孫賀的兒子啊。
掌櫃的:“這位小公子姓衛。幾位也該有所耳聞,大將軍治家甚嚴。”才怪!大將軍十有八/九不知道他兒子在外乾過什麼。
三人聞言向“衛公子”行禮問大將軍安。
小太子:“可以幫我捎幾車了嗎?價錢你們定。我有錢。掌櫃的知道。”
掌櫃的對三位東越人說:“回頭再跟你們解釋。”
大將軍用兵如神,除了羨慕嫉妒他的人,天下誰人不敬仰。大將軍為人低調,十年如一日,誰人不佩服。
三人身在東越也不例外。所以他們隻要車馬費。
小太子要給他們定金,他們直呼“衛公子折煞我等”。即便如此,小太子依然叫韓子仁給他們五兩金,隻因他乃儲君。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京城百姓早晚會知道他乃太子,除非衛伉一直足不出戶。但這是不可能的。京城百姓知道了,天下萬民自然也就知道了。
小太子一向不占人便宜,他也不差錢,可不想為了區區幾兩金落下一個哄騙小民的名頭。
三人本該前天回去,為了等小太子才多住幾日。拿到錢,“衛公子”也沒有彆的吩咐,三人就回客棧收拾行囊。
小太子吃點茶點起駕回宮歇息。
這些日子張順子等奴婢提心吊膽,小太子在意棉花也不如往日鬆快。這些事一了,小太子身心放鬆,難得感到疲憊。
怎奈剛出茶肆就遇到昭平君。
昭平君身後還有個沒精打采的公孫敬聲,像是隨時能癱在地上睡一覺。
人到跟前了,還是表兄,小太子不能裝瞎:“你們也來玩啊?”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昭平君一把拽過公孫敬聲,“服不服?”
公孫敬聲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