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當地郡縣幫著修啊。”
“那多麻煩。何不往裡搬?”昭平君想不通漁民怎麼那麼傻,“年年刮沒年年修也沒人說勞民傷財嗎?”
公孫敬聲被問住——雖然他近幾年大有長進,但五經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議論地方政務。
昭平君難得見他啞口無言,下巴微揚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著問:“知道河南地嗎?”
昭平君點頭:“大將軍全甲兵而還那次奪回來的地方?說起那次,我真服氣——”
“等等。”小太子打斷他,“可知父皇為何在此地設郡?”
昭平君:“為了把關東貧民遷過去啊。那邊水草肥美。”
“關東離河南地這麼遠。”小太子在石墩上畫給他看,“這樣做豈不更勞民傷財?”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這點。
公孫敬聲愈發好奇:“直說便是。”
“這裡無人居住,不過幾年就會再次被匈奴占去,因為你剛才提過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樣,無人在此過幾年也會被海盜占去。你們說匈奴和海盜的危害大,還是幾年一次的大風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關燒殺搶掠,常常死傷幾千:“好像匈奴和海盜。”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軍用開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麼什麼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虛:“乾嘛說出來啊。”
“你問我不說啊?”小太子犯困,起來走幾步,“今日還學騎射嗎?”
昭平君連連搖頭,理由是太累了。
公孫敬聲鄙視他,就他還想一個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補回來。
昭平君被他看得頗為心虛,立即承諾下午學。
晝長夜短,太陽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個時辰,足夠昭平君學騎術。而真到那時候牛肉乾烤好了,昭平君隻想端著碟子吃個夠。
公孫敬聲看著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乾拿走。昭平君要搶,公孫敬聲叫他看幾個小的。衛不疑等人眼巴巴看著他,恨不得上來搶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問:“他們怎麼不吃?沒了?不可能啊。”
衛不疑可憐兮兮地說:“太子表兄隻準我們吃兩塊。”
“太子表弟也是為你們著想。吃多了晚上鬨肚子睡不著如何是好?”昭平君訕訕地說出來,也不好再繼續吃牛肉。
可他在庖廚附近呆著也饞,乾脆叫上衛伉和韓子仁去騎馬。
公孫
() 敬聲領著弟弟妹妹跟過去看熱鬨。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三伏天快過完了,韓子仁送幾個小的回去,小太子給每人裝四斤牛肉乾。
五個小孩越發喜歡他們的太子表兄。
此時胡麻上結的夾裂開三成,輕輕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樣落下來。昭平君一日策馬從地頭上經過發現這點就問小太子何時收胡麻。
西北人跟韓子仁說過,開到一半再收。他擔心刮風下雨把已開的三成刮掉了,建議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吳琢去宮裡找術士,叫術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氣如何。小太子雖說也會看天象,但術業有專攻,他不如潛心研究風水的術士看得準。
術士告訴小太子未來七天都沒有雨,小太子告訴博望苑諸人,五天後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夾裡頭,用鐮刀割的時候不會碰掉。
去年為了調整棉線織布機,博望苑女奴織許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細麻硬,奴隸寧願繼續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著,留著今年曬糧食或縫成布袋裝麵粉白米。
沒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來,割掉的胡麻頭朝下把開口的胡麻夾裡頭的胡麻子拍出來再放到修好的打穀場晾曬。
博望苑農奴多,辰時左右一畝地胡麻就全部割下來。
昭平君和公孫敬聲羨慕小太子人多乾活快,趁機找小太子借人。他們替小太子種胡麻,小太子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令吳琢拿著棉布、領三成農奴去秦嶺教二人的農奴收胡麻。
秦嶺的胡麻收上來第二天中午變天了。幸好昭平君和公孫敬聲的房子大,吳琢領一半農奴去秦嶺幫著把胡麻搬屋裡。
太學快開學了,小太子也快開課了。不知道這場雨得下幾天,幾人就趕在雨前各回各家。
小太子從車上下來準備透透氣再進去,一扭頭看到幾人疾步從宣室殿出來。
“枇杷!”小太子朝屋裡看,“近日朝中出什麼事了?”
枇杷疾步出來:“聽說不久前匈奴入侵右北平等地殺掠千人,陛下很生氣,當時就宣大將軍覲見。”
韓子仁皺眉:“這些年匈奴損失那麼多還敢挑釁?不是情報有誤吧?”
小太子:“不會!去年渾邪王來降伊稚斜單於定然十分氣憤,可關中有二舅有表兄,伊稚斜單於不敢親自南下捉拿渾邪王,隻能入侵邊關泄憤。我去宣室看看。”
枇杷:“先喝點茶再去?”
“博望苑離這邊才幾裡路啊。”小太子不累,令韓子仁幾人把行禮搬進去,他自己過去。
劉徹聽到腳步聲本能抬頭,看到兒子很是意外:“什麼時候回來的?”
“公孫敖、李廣出去的時候。”小太子好奇,“孩兒見他們行色匆匆,出什麼事了嗎?”
劉徹冷不丁想起兒子先前說過,叫李廣、公孫敖和公孫賀領兵。他此番若叫李廣、公孫敖以及張騫領兵,好像還不如公孫賀。
張騫雖然更了解匈奴,
可公孫賀應敵經驗豐富。
劉徹想朝自己腦袋上一巴掌,
虧得他沒少嘲諷兒子“不記打”,他怎麼也跟兒子一樣不長記性。
“無大事。朕叫他們回家準備準備,過幾日隨去病出兵匈奴。”
小太子算算時間:“過幾日?”
劉徹:“再遲草原上就下雪了。”
“可是去病表兄九月成親啊。”小太子提醒。
劉徹算算日子:“還沒到八月,一萬騎兵急行軍來得及。”
“匈奴該往冬季牧場遷移了。遷徙的時候肯定很多人一起走,一萬騎兵夠嗎?”
霍去病可以帶領一萬騎兵攻城拔寨,劉徹不信老將李廣也可以,所以他叫李廣循著蹤跡追擊匈奴,追不到就回來,切勿孤軍深入。經兒子提醒,劉徹意識到此時跟夏季不一樣,夏季放牧草原上遍地匈奴像一盤散沙。
“是朕考慮不周。朕再為他加五千人。”劉徹思索片刻,可以再加一萬騎兵,但沒有那麼多糧草。劉徹決定由霍去病領一萬五千騎兵,等到草原上跟李廣和張騫兵分兩路,他領一萬,李廣和張騫領五千,或支援或同霍去病圍堵匈奴。
劉徹又思索片刻,令黃門宣冠軍侯。
小太子走過去:“父皇為何那麼喜歡用李廣啊?”
劉徹其實不待見李廣。李廣以前輕視衛青,因為劉徹一次次重用衛青,李廣向劉徹表達不滿,暗示他任人唯親。劉徹沒同他計較。反倒是李廣因打獵晚歸,守城士兵不給他開城門,他記住此人,等劉徹令他為將,他把此人調到麾下在戰場上趁機把人殺了。
城門關閉後不到時辰不可打開。否則上麵追究起來開城門的小兵輕則挨軍棍重則被處決。李廣如此氣量也為劉徹所不喜。
李廣在民間呼聲極高,很多文人墨客世家子弟為他遲遲不能封侯而感到可惜。劉徹不能不顧民意,這才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此次去病是主將。”
小太子:“孩兒沒問誰為主將啊。”
劉徹語重心長:“據兒,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都不能全憑個人喜好。”
“孩兒明白啦。”小太子不問了,到他身邊坐下,“父皇,下月陳家表兄成親你去嗎?”
劉徹搖頭:“朕不去。你替朕和你母後過去。你不必準備賀禮,朕準備好了。去病成親朕和你一起去。”
小太子趴在禦案上扭頭問:“父皇,你說幾日出兵是幾日啊?”
還得再備一些糧草。
“五日後吧。”
“表兄是不是這一兩天就得搬去軍營?”
劉徹點頭:“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
劉徹捏捏兒子的臉:“你想他這些天都不曾回來看看?”
“天熱不想。現在想了。”
劉徹輕笑一聲:“那你等著。他快到了。”
“我去給表兄拿牛肉乾。父皇,還有你的,孩兒準備好了。剛才來得急忘了。”
劉徹:“不著急。你先回去歇著,朕和去病談完叫他去找你。他今日不回家。”
到太子宮小太子把他前世八歲用的那把寶劍拿出來。準備關櫃門的時候,小太子看到那碗藥。小太子又默念一聲“止血藥”,櫃子裡多出一個玉色小碗。
小太子奇怪,“這些藥都是我何時買的?怎麼沒有一點印象。難道是剛學劍術的時候師兄師姐擔心我手上磨出水泡送我的。”
小太子實在想不起來,把寶劍和“碗”放茶室茶幾上等霍去病過來。
天色已晚,小太子不能跟霍去病閒聊,他一過來小太子就朝他推一下寶劍和藥碗。
霍去病順嘴問:“送我的?”
小太子點頭。
“這個藥是我找人買的。那人是個遊醫,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碰到。表兄慎用啊。”
霍去病打開藥碗,看起來不像藥反而像女子用的麵脂:“不可以叫太醫試著配一些?”
“遊醫的方子怪,太醫不一定會配。”小太子朝外看一下,“天快黑了,表兄回去再慢慢看吧。”
朝廷出兵匈奴這樣的大事不可能繞過衛青,日前霍去病聽他舅說過,陛下不準備派他去,叫他好好在家籌備婚禮。今日突然改變主意,霍去病沒有任何準備,正好想找他舅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