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仁明白。
雖然長安有錢人多,可胡麻油不是衣物,不穿不可。再說了,可口的飯菜天天吃也膩。今年二人種了兩百五十畝胡麻,做出的胡麻油足夠長安富戶用一年。怎奈上林苑也有幾百畝胡麻。胡麻油放在酒壇中不好長途運送,也沒有多少商人找他們買胡麻油。
韓子仁騎馬出宮去得快,他到昭平君家中他還沒用午飯。昭平君找上林苑要了一些聾子,去年跟博望苑的啞奴學會做胡麻油,這些日子日日做三十斤胡麻——昭平君擔心做太多賣不完久放不香。
前些日子昭平君去秦嶺小住,管事的奴仆提醒他,等到天熱胡麻有可能生蟲。聾奴們一日做五個時辰、算上歇息的時間也能做五十斤胡麻。
昭平君近日正為此事發愁。韓子仁的到來堪稱及時雨。韓子仁一走他就去斜對麵,叫上公孫敬聲,二人到鋪子裡寫幾張告
() 示貼在藩王入城口。隨即又挑兩個膽大心細的小奴分彆去宮門外和城門外等著。
這些事安排好二人才去用飯。
昭平君到食肆點了菜就跟公孫敬聲感慨:“祖母隨手賞我的錢也比兩處鋪子一年賺得多。我為何要這樣辛苦啊?”
“誰說不想聽長輩嘮叨?”
昭平君:“那是以前我年輕氣盛。現在想好了(),隻要給我錢?[((),隨便他們嘮叨。左右不是外人。”
“既然這樣你還說我少吃一口能死?”公孫敬聲一想到他剛吃一口肉就被昭平君拉出來就想罵人。
昭平君搖頭:“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要錢最多給五十兩金。前些日子我們買鋪子的時候,我找祖母——”故意停頓一下,“猜猜她給我多少。”
“千金?太多了。五百!”
昭平君差點驚呼出聲,隨即意識到不是在自己家中,壓低聲音:“我跟你說過?”
公孫敬聲:“猜的。你說過董偃日用百兩金以內無需上報。你是她親孫子,難道隻值百金?你又不是往水裡扔聽響聲。再說了,她應該知道城中鋪子貴。”
昭平君點頭:“言之有理。”看到菜上來,他先吃一口燒魚,“還是鐵鍋做菜香。日日用都不膩。”
夥計還沒走遠,聞言停下:“來我們這裡用飯的都這樣說。”
旁邊食客點頭證明這點:“以前真沒覺著炒菜和蒸菜、燉菜有何不同。”
該食客的友人感慨:“就是太貴了。一口小鐵鍋竟然要四貫錢。夠我在這裡吃幾十頓了。”
昭平君聽到這些不想接茬,一口鐵鍋能用好幾年,算下來一次才幾個銅板。
公孫敬聲怕他多言,示意他嘗嘗炒羊肉。
食肆的廚子日日做羊肉雞肉和魚,熟能生巧,火候精準,反而比昭平君家的廚子做得好。昭平君正想誇幾句,進來一群人。昭平君看過去,為首的那位四十歲左右,像是在哪兒見過。他低聲問:“朝廷命官?”
公孫敬聲搖頭:“我沒見過。看衣著非富即貴。”想起他二人因何在此,兩人相視一眼,齊聲低語:“秋覲的藩王。”
難怪眼熟,長得跟陛下有五分像。
此人帶著幾個隨從,二人不敢盯著他打量,可隻是一眼也看出此人心情不好。
翌日,二人算著小太子該下課了,偷偷溜去太子宮找他。
小太子問:“父皇叫你倆跟著上峰曆練,你倆倒好,來孤這裡吃吃喝喝。小心哪天被父皇撞個正著,他下令禁止你倆入太子宮。”
昭平君吃著板栗蒸糕:“我還可以去東宮。陛下總不能不讓我探望太後。”
公孫敬聲:“我可以去椒房殿給皇後姨母請安。”
小太子見昭平君像是沒用早飯,又吩咐宮人去庖廚看看還有什麼吃食。”
庖廚沒了,但廚子可以做,有了鐵鍋做菜很快,一盞茶的時間,廚子送上一湯一菜。湯是鯽魚豆腐,菜是小蔥炒雞蛋。
昭平君喝口湯吃口菜,
() 禁不住感慨:“這才是人過的日子。()”隨即吃個七分飽,放下碗勺,同樣是宮裡的廚子,我們那邊的廚子做的怎麼就跟豬食似的。㈣()_[(()”
公孫敬聲:“大鍋飯能吃飽,吃著不鬨肚子就好了。”隨即告訴小太子,來京的藩王麵色不快,朝中可能又出什麼事了。
小太子無語又想笑:“你們問我?”
二人連連點頭。
小太子無奈地翻個白眼:“敬聲表兄,你在少府做事。宮裡有事,父皇需要錢財,少府會不知?”轉向昭平君,“你想知道出什麼事了,少往我這邊跑不就知道了?”
二人一時忘了,他們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偷聽。
吃飽喝足,一人去少府,一人跟人同僚換一下,在高門殿外聽候差遣——今日劉徹在高門殿接見朝臣以及藩王。
申時三刻,小太子下午的課結束,回到正殿就看到二人又來了。小太子無奈:“你倆這樣是進宮當差嗎?”
公孫敬聲給昭平君使眼色。
昭平君叫他先說,名曰太子是他親表弟。
小太子淨手後,宮人送來點心和湯,小太子邊吃邊打量二人:“闖禍了?”
二人搖頭。
小太子:“惹父皇生氣了?”
二人再次搖頭,渾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跟上個問題一樣。
“那還有什麼事能叫您二位吞吞吐吐?”
昭平君小聲說:“你知道白鹿皮幣嗎?”
小太子點頭:“知道。父皇嫌偷鑄錢幣屢禁不止,決定用白鹿皮代替。因為隻有他有白鹿。”
“錯了!”昭平君搖頭,“陛下的意思自秦末以來禮樂崩壞,如今外無外患,內無內憂,應當恢複禮製。他用白鹿皮做了一些上等皮幣,其實就是禮品的意思。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以前的貴人把上等皮布用作禮物相互傳送。”
“所以這是父皇送給他們的回禮?”小太子問。
昭平君衝公孫敬聲伸手,公孫敬聲給他一串銅錢。
原來兩人打賭天真的小太子會這樣想。公孫敬聲認為他表弟聰慧,不會這樣認為。
小太子是聰慧,可既然不是造錢,那隻能是禮物。
昭平君收了錢繼續說:“你知道藩王覲見時都會送上蒼璧吧?陛下說用手托著此物不雅觀。今年就算了,以後用皮幣包著。而此間唯有白鹿皮幣配得上蒼璧。白鹿皮幣做工複雜,白鹿又象征著祥瑞,一張值四十萬錢。”再次說出“四十萬”,昭平君仍然禁不住吸氣,“太子表弟,你知此話何意了吧?”
小太子知道,但他不敢相信。
“父皇叫他們拿四十萬錢買一張,一張鹿皮?”
昭平君搖頭:“不是一張鹿皮,而是一塊鹿皮。”
小太子張了張口,突然覺著自己語言匱乏,這些年的書白看了,上輩子也白活了。
“父皇好無恥啊!”小太子佩服,他隻能佩服,畢竟是他親生父親。
劉徹口中的茶全噴到奏章上,他轉向春望,不可置信:“據兒昨日這樣說的?”
春望頷首:“昭平君和公孫公子當時也在。”
“還說什麼?朕不該這樣做?”
春望:“這倒沒有。昭平君覺著您心黑。太子殿下的意思,您乃堂堂帝王不可能不知道這種行徑挺——”餘下的話春望不敢說出來,“也是國庫空虛。太子殿下還擔心此舉會令藩王心生不滿。”
劉徹不禁露出笑意:“不愧是朕的兒子。”
春望也挺意外小太子如此懂事:“陛下,您不在乎名聲,太子殿下在乎。您以後想在其他方麵用錢,太子殿下可能比東方朔還會勸你。”
劉徹眉頭一挑:“不叫他知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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