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賀走後,衛孺令奴仆把她夫妻二人的東西搬去隔壁。
公孫敬聲的婢女帶著一群奴仆收拾物品,衛孺帶著她的幾名婢女乘車前往東市選購物品布置新宅。
從東市回來衛孺親自盯著婢女收拾,仿佛不知疲憊,終於有了屬於她的房子。
花園涼亭四麵掛上遮風擋雨的竹簾——風大就放下竹簾,天熱就卷起竹簾。她又給亭下的石茶幾配上茶具以及驅蚊蟲的香囊。下午申時左右,衛孺飯後稍作歇息就前往花園,放下西邊和南邊竹簾遮陽,她親自煮茶。
衛孺以前隻知道抱怨生活不如意,哪有心思學煮茶。可縱然她煮的茶湯油膩帶有澀味,她卻甘之如飴。
公孫賀和公孫敬聲休沐到家,衛孺已經令兩邊的奴仆準備好熱水。二人沐浴洗頭的時候衛孺令人準備飯菜。二人一身清爽正好用飯。
衛孺難得沒跟公孫賀抱怨,反而問他花園涼亭要不要再備一套布簾,她見有些人家會在涼亭幾麵掛上錦繡紗簾。公孫賀告訴她不必。他倆加一起八十多歲了,又不是貪花貪豔的年輕人,竹簾就很好。
衛孺又告訴他旁邊小院也收拾好了,比照長平侯府的的議事廳。飯畢,公孫賀到小院,三間正房煥然一新,最東邊的房間有靠榻,西邊有書架以及書案,正堂有長幾,可供他在此接見下屬。正堂和兩邊的房間用木架隔開,木架上放著公孫賀的珍藏,有金鑲玉擺件,有珊瑚,有從院裡采摘的鮮花。看起來賞心悅目,也能阻擋外人對兩邊的窺視。
偏房也收拾的極為乾淨,也有從花園采摘的鮮花,房中仿佛充滿了生機。這點是公孫敬聲的婢女建議的。她們嫌公子房中沉悶,配不上公孫敬聲的年少鮮活,每到花開時節,公孫敬聲房中的鮮花就沒斷過。春有春花,夏有牡丹,秋有金桂,冬有寒梅。
院門一關這個小院自成一片天地,還是屬於公孫賀自己的空間。公孫賀滿意,難得說一聲“夫人辛苦了”。
衛孺此人沒有心機,很好哄。衛孺聞言很是滿足,叫公孫賀去正院他倆的住處看看。期間衛孺沒有抱怨過。明明有一天累得太陽落山就忍不住去睡覺,她也不覺著辛苦。
廚子準備午飯的時候,衛孺還吩咐廚子多備幾樣夫君和兒子愛吃的菜。衛孺叫兒子過來用飯也沒趁機數落他,比如不要亂花錢,離紈絝子弟遠一點等等。
父子二人沒有發現,衛孺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的麵相都變柔和了。
傍晚,公孫敬聲令婢女過來告訴她,他在昭平君家用飯,衛孺也沒埋怨他不早點說,她已經叫廚子準備了他愛吃的菜。公孫賀也難得沒有嫌兒子休息一天也不安生。
公孫敬聲從老宅帶出來的婢女和隨從也沒有發現衛孺反常,但他們忍不住跟稟報主人,老夫人看起來心情極好。
翌日清晨,公孫敬聲起來,隔壁婢女就送來一小籃新鮮水果。公孫敬聲看著籃子很眼熟:“這個籃子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一邊洗臉一邊轉向他的心腹隨從。
伺候他洗漱的侍從道:“太子宮有不少這樣的竹編小籃。”
婢女很是意外:“原來是太子殿下的。”隨即解釋,“夫人和婢子一直以為這是上林苑孝敬皇後的。皇後見夫人喜歡,還挑兩個最為精致的送給夫人。”
“皇後姨母日日在椒房殿,哪用得著這種提著出去春遊的籃子。”公孫敬聲想起母親愛數落太子,“不過現在太子大了,這種小籃都送給公主和皇後了。回去彆多嘴,省得母親胡思亂想。母親一早叫你送這些作甚?”
婢女解釋,叫他拿去少府慢慢用,或分給同僚。
公孫敬聲詫異,他母親何時有過這等體貼。
“你的主意?”
婢女奇怪:“不是啊。真是夫人吩咐的。”
“那你回去告訴母親我很喜歡。天色不早,我該用飯了。”
婢女福了福身告退。
公孫敬聲問他的婢女和隨從:“母親心情很好?”
婢女點頭:“這幾日公子不在家有所不知,夫人心情真的很好,幾乎日日去東西市。對了,夫人還叫人買許多布料,準備給公子做夏衣。”
“她?”公孫敬聲不是看不起他母親,衛孺針線活極好,但她這些年很難靜下心來做衣服。繡個香囊都抱怨辛苦,兒子還不不懂事,她不想伺候夫君和兒子等等。
婢女:“婢子已經把公子近日穿的衣裳送過去做樣。”
“我母親終於知道過日子了?”公孫敬聲遠不如小太子心細,他實在想不通,又怕衛孺一時心血來潮,也懶得關心,“既然她在隔壁住的高興,你抽空挑兩個厲害婆子,叫上兩個馭手去老宅把她和父親的東西拉過來。每個房間都上鎖,省得有人仗著我們不住搬進去。”
他的心腹隨從忍不住說:“不至於吧?”
“我的那些伯父伯母不敢打我卻敢惡心我。他們敢把探望祖母的姑母安排進去。父親乃朝廷要員,母親乃皇後和大將軍長姊,好意思把姑母往外攆?今年住三五日,明年住一兩個月,後年住三五個月,再過一年就成他們的。”公孫敬聲此刻終於明白太子表弟同他說的那番話。
公孫敬聲吩咐婢女,改日把公孫老宅對麵的小院租出去。無論租多少錢都由婢女換成衣物分給府裡諸人。
婢女聽到此話很是歡喜。公孫敬聲前腳去少府府衙,後腳婢女就帶著幾個婆子去收拾那處小院。粗使婆子們也沒抱怨。如今在城中租房的人多,那處小院周圍住戶非富即貴,能租個好價錢。就算所有人均分分不到幾個錢,也足夠買瓜果或打酒吃。
房子收拾好,婢女準備回來的時候覺著馬車很空,就去對麵老宅公孫賀和衛孺的院中拉一些物品。
那些物品都是衛孺早年置辦的。雖是舊物衛孺也很喜歡。以前老宅住得擁擠,公孫敬聲出生後越發擁擠,衛孺就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東西收拾起來放進庫房。
衛孺看到舊物不由得想起以前很憋屈。再看看如今的大宅子,她想怎麼布置怎麼布置,心裡越發歡喜。當即
令婢女同她一起把東西拿出來。可以放在正院的放正院,適合放在公孫賀小院的放小院。看到幾個繡樣極好的荷包,衛孺還問公孫敬聲的婢女喜不喜歡。
公孫賀的母親慣會享受,府裡養的繡娘繡工出色,做的香囊自然精美。婢女當然喜歡。衛孺就把這些小東西以及紈扇賞給兩家的婢女們。
紈扇上有扇墜,有的扇墜是玉,有的是彩色寶石,有的是水晶,扇墜雖小婢女們也買不起。衛孺賞給她們,她們自然很是歡喜。
婢女們高興謝恩,有機會沒機會都恭維衛孺幾句,衛孺愈發心情愉悅。
不日,邊關傳來捷報,冠軍侯兵至在狼居胥山刻石紀功,衛青到漠北圍堵單於王,他藝高人膽大,亂軍之中重傷單於,若非單於心腹拚死抵抗,他必能擊殺此人。兩路大軍斬首五萬多匈奴人,而漢軍折損不足一成。龍顏大悅,收到捷報當日劉徹就令官吏昭告天下。
公孫敬聲家中以及衛孺身邊的奴仆皆到她麵前道賀。按理說弟弟和外甥屢戰屢勝,衛孺該習慣了。但她這次異常高興,令廚子買雞羊,給兩家奴仆加菜。
翌日,她親自去東市買兩車東西。頭一天去長平侯府探望留守在家的弟妹。翌日去冠軍侯府探望外甥媳婦。霍去病的長子幼小,衛少兒怕兒媳不會照顧,孩子不舒服她瞎著急,就跟陳掌搬去冠軍侯府。衛少兒看著長姊歡歡喜喜過來,見著她親親熱熱,仿佛她沒罵過衛孺,衛少兒心裡犯嘀咕。衛孺走後,衛少兒問兒媳婦:“你姨母中邪了?”
冠軍侯夫人聽夫君說過,這個姨母最是不懂事,又慫又蠢。不敢害人,卻很會惡心人。
“兒媳也覺著她奇怪。我叫人出去打聽打聽?”冠軍侯夫人問,“聽說姨丈為了平息陛下怒火,用四十萬錢收藏一張皮幣,她是不是一時拿不出這些錢,想找我們借錢?”
大將軍和冠軍侯都不在家,陳掌隻是一名小吏,不清楚朝中大事,以至於他們都不知道公孫賀早把錢交給大農令顏異。
衛少兒立即去喊機靈的婢女,令其帶幾個能說會道的婆子去公孫老宅附近打聽。
婆媳二人用午飯的時候,婢女和婆子回來了。衛少兒一聽長姊搬去跟兒子住,越發奇怪。午飯後,衛少兒去椒房殿找她妹。
弟弟和外甥如此神勇,衛子夫也很高興。衛少兒見她麵如桃花,跟長姊有一比,很是不解:“最近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喜事?你和公孫夫人怎麼一個比一個高興?”
衛子夫瞪她:“什麼公孫夫人?休要胡說!長姊怎麼了?”
“她如今搬去和敬聲住了。以前你不止一次叫她搬出來,她很不高興,還反問你憑什麼是她搬,你是不是她親妹妹。如今不但搬出來還很高興,她是不是中邪了?”衛少兒很擔心長姊今日高興乃回光返照,過幾日變成瘋婆子。
衛子夫也覺著奇怪:“蓮子,去太子宮看看太子忙什麼呢。不忙叫他立刻過來。”
衛子夫很少挑兒子聽課的時候找他,端的怕小太子趁機缺課。正因如此,小太子以為母親
遇到難事,等不及宦官找來馬車,他跑去椒房殿。
衛子夫拉過兒子:“十一歲了,能不能穩重點?”
“兒子在自己家穩重給誰看?誰不了解兒子?”小太子反問。
衛子夫張了張口,一時竟無法反駁,未央宮可不就是他自己家嗎。
“我不跟你廢話。我問你,你可知公孫家近日出什麼事了?”
衛少兒問:“是不是公孫家那個老不死的又乾了什麼,氣得你姨母和公孫賀不得不搬出去?”
“母後和姨母為何這樣想?”小太子奇怪,“壞姨丈和壞姨母又乾嘛了?”